拂雨斋这几日热闹非凡,生意好的不像样。店里的厮们个个都忙得飞转的陀螺一般,依然架不住修士们接踵而来,把偌大的一个门楼差点挤爆,就是为了听那个新来的书先生上一段《山海经》。
这书先生便是水二柱。
正如她预想的那般,那日,她一段大闹天宫下来,得到一众修士的狂热追捧,随后她又把《山海经》搬出来,里面各种神鬼志怪的故事再次大放异,把修士们听得着魔,大呼不过瘾,让她不断加场。最多的一日,她连着了三场,把她的口干舌燥。但她最多只肯三场,再多了坚决不干。饥饿营销嘛,大家都懂的。
这般五日下来,她已赚了将近两百中品灵石。拂雨斋就更不用了,光是茶水费、雅间费就已不是水二柱能想象的数字了。
水二柱上送风亭的讲案时,依然做的是下山时的少年打扮,还罩了个面具,把下半边脸挡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视物。她也知道这样骗不了那群火眼金睛的人,却觉得这样心里踏实一些。再者,她也懒得换装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反倒更叫人摸不着头脑。
怀里揣着灵石,她不敢冒然回山,每回便找无人之处,躲进萝肚里,让萝带着她偷偷回去。如此有惊无险的过了五日。到了第六日,她讲完最后一场,算算灵石已足够了,便打算就此收场,回去找扶一手治病。
她这一场讲的是《镜花缘》,讲到百花仙子在王母寿宴上因拒绝百花齐放而得罪嫦娥,被其设计陷害,以至被玉帝贬下凡尘。
到这里,一楼有人不解的喊道:“这百花仙子也太过迂腐了些!虽她统领百花,掌管着天上人间各类花卉的开放、衰败、颜色、香味以及生长地点等各类相关事务。但天宫原就超凡脱俗,与人间不可相提并论。百花在人间受掣于环境与时令,何时开何时谢必须遵循自然规律。天宫却不需如此,可以在任意时节任意地点自由开放。这也正是天宫令人向往之处。
“既如此,百花仙子何必拒绝嫦娥仙子的要求,便叫她手下那些花儿在王母娘娘寿宴上一齐开上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水二柱早与这些茶客们打成一片,不觉得他们的提问是刁难,听了这人的话她极为熟络的笑了笑,道:“这位仙家的好!这天宫嘛,在下也没亲眼见过,不过是想象出来的罢了。至于里面到底如何,是否也需要遵循万物之道,还是可以完摆脱规则的束缚,诸位仙家请恕在下见识有限,暂无法自圆其。”
“不过,”她顿了顿,想起什么来,“诸位可听过鸿蒙派的烟渚池?”
众人纷纷点头,有人道:“略有耳闻。听引的是峰顶的天泉之水,池水五光十色,灵力十足,能疗伤去病,还有助于修炼。”
旁边有人补充:“烟渚池乃鸿蒙派一大禁地,玉净真君的修炼场所,又位于天火峰上,环境得天独厚,其内灵气浓郁,是我南夏大陆难得一处仙缘宝地,羡煞我等多少人!”
水二柱也点点头,这的不就是死火山温泉么?
她笑道:“诸位仙家的是。不过,在下可听了,像烟渚池这样一处仙缘宝地,竟无法种活石兰,连秋海棠那般容易存活的花株也无法正常生长。反倒是月季、迎春与紫藤却枝繁叶茂,花儿开了一茬又一茬。”
众人一听大为惊奇,有人道:“哦?果有此事?”有人附和:“就是,奇怪来哉!”有人接着:“对啊,这到底为什么呢?”有人猜测:“照我看,莫非那玉净真君不喜欢石兰和秋海棠,不好好打理?”有人同意:“嗯,这倒有可能……”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个不停。
水二柱适时的插道:“也并非如此。听玉净真君格外心打理、呵护的几株宝贝花苗,同样也难逃枯萎的厄运。”
此话一出,众人更觉匪夷所思,大呼:“这便奇怪了!”
这时,二楼正对着水二柱的一间雅室的庑帘后,突然出现一个修长的人影。那影子的视线紧紧盯在水二柱身上。水二柱顿觉芒刺在背,忙装作不经意的望过去一眼。这一眼,她虽看不清那人的样子,但见那人站姿极佳,简简单单的立在那里便有如松竹一般,清冷傲然之气透过庑帘扑面而来。
她寻思这人定然不简单,能在这么火爆的行情下,抢到这么一个位置极佳的地盘,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修为,恐怕都不能觑了。
她不敢招惹这样的人,悄悄扶了扶面具,估摸时间差不太多,急着便要走人。那厢众茶客都追问她原因,她只得耐着性子简单解释两句道:“虽是仙境,但天泉水滋养的土地有其独特的品性,并不适宜所有草木。正如百花仙子的,各花都有各自特定的生长地点。那石兰与秋海棠以及别的花株或许正是不耐受烟渚宝地的环境,故而无法正常生长,也未尝不可能。”
完,不待众人再问,她匆匆拱手谢辞,一手抱着满当当的钱袋子,一手抓起宽大的袍子,迈开腿匆匆钻出松风亭,快步走过石拱桥,一路溜向后堂找张掌柜分账去了。留下楼上楼下的一众修士面面相觑:“这姓娄的今日怎么跟个兔子似的,跑这么快干嘛?故事还没完吧?”“就是啊,百花仙子落入凡尘之后到底如何了?总不能摔死在人间了吧?”“对呀,她就没遇上个董永、牛郎那样的人么?”“那岂能成?女儿家家的一个人,你叫她日子怎么过……”
水二柱走在穿堂里,隐约也听到身后这些话,嘴角不由抽了抽:原来修士也这么世俗八卦,呵呵。
……
没多久,水二柱在后堂与张掌柜结清了账,又约好过一阵子再来,随后她便找个借口寻到轩厕里,把灵石都丢到萝肚里,满面春风的走出拂雨斋。
一时兴致所致,她又来到对面那个摊,要来一碗阳春面,美美的吃下肚。待付过钱,临走她又回过头来,声与那摊主道:“听兴蕖香味甚美,若用猪油炸过,想必那油更香厚浓郁,若能浇在面汤里,那面或许别有一番风味呢!”完一笑,转身大步走了。
那摊主手里正端着一碗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面,被她这么一,先是愣了一下,想了想顿觉醍醐灌顶,不禁赞道:“这法子可真妙啊!”
他想觉可行,捧着那碗在原地琢磨了半晌,手皮被碗烫的通红也没顾上,直到身后的食客连连催促才回过神来,忙换个手把面给人端过去,不时回头望向水二柱消失的路口,嘴里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仙官好人呐,好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