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故事开讲了。
“罗望?”娜莎惊呼出来。
“你们捆绑着去罗望?等等,等等……”她摸摸脑袋。
“怎么了?不舒服吗?”商檀安立即停下,向她看过来,一脸忧急。
“我舒服着呢。”
“那你……在哪里听到过罗望这个新星?”他的目光始终笼罩在她的眉眼。
“没有。”娜莎两只眼睛炯炯的,双手索性放下了零部件。“去新星可是非常严肃的事情。”
“你们真去了新星?”
去新星这个情节,可不能随便加到一个八卦风格的故事里,这……也算参与到一项重大历史事件中了,自己家鸡零狗碎的小故事往这种正事中套,不至于这么不要脸吧。
“是的。”
娜莎毫不掩饰地惊叹着,往后微仰,仔仔细细地像新认识似地打量商檀安。“真的?”
“真的。绯缡……当年也是这样被我说的话惊呆。”商檀安望着她,眼神拼命穿透时光,要看见那个坐在摩邙泉生旅馆沙发的绯缡,还给她这些悲喜岁月。
“现在已经是罗望九年了,她是罗望六年离开的。”
“哇,”娜莎长长地呼气,喃喃感叹。“故事就是故事,你讲故事都不润饰点儿啊?”
她惊奇着,对这些时间点完全不在意,人再次往前凑近桌子,特别直白:“我听到的都是真事?那你讲讲你们去的那新星,环境好不好,福利好不好,都招些啥样的人去?”
“你……对它有兴趣?”商檀安愣道。
“当然啦。”娜莎眉飞色舞,显然在商檀安的故事里又发现了一个市场可能性,他能带来的不仅是摩邙市场,说不定还有那新星市场。他有关联的地方多,这不代表着她通过他,也可以关联到很多地方吗。
“我有一个梦想,要做一本星球地理志。”她一本正经地胡说道。“所以,对所有听过的星球都感兴趣啊。”
“星球地理志?”商檀安微微沉吟,“你想旅游吗?”
那神情真是温和又鼓励。
“想。”娜莎在心里暗笑,她更想挖掘商机去。
“那你去过哪些地方?”
“我去过的地方,还不多呢,正在攒钱。”娜莎状似无意地强调了一把钱对她的重要性,很快将话题重新转回商檀安身。她可深谙交流的技巧,讲到自己就随便扯一句,重点在套别人话,好不好。
“商哥,那你现在,就算也离开那新星喽?”
“是的。”
“那还回去吗?”
“……看情况。”商檀安捏着机器花瓣,望着她,“绯缡想回去,就回去,绯缡不想回去,我……会想办法找个地方,我们再安个家。”
“这事吧,”娜莎也是挺热心的人,拿了他的汗水钱,还热乎着呢,便忍不住好心好意提醒一句事实,“还得找到你老婆后,问过她的意见,才能定的。”
说不定他那前妻都不爱理他呢。
“是的。我会尊重她的一切意愿。”
娜莎在心中不由惋惜,新星这条商机还挺玄乎的,看来不能过多指望,甭管他老婆理不理他,发话回不回新星,关键问题在于他老婆还没找到呢,还想安家呢?想得着吗。
最最关键的是,他连找老婆的本都不知道咋弄来呢,截止到今夜,这位貌似才积累了两个星币,从她指缝里漏给他的。
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哎呀,这些事别压在心,给自己过多负担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咋过不是过。”娜莎漾开笑,安慰人的话,车轱辘转似地溜出来就是。
“商哥,那你再往前说说,你和你老婆是咋样去新星的。”她的眼睛闪闪亮。
听故事不能有断处,必须得接。
娜莎现在可喜欢商檀安讲故事的习惯了,他马要给她描述一个新世界了。
今夜,他给她讲他们从摩邙泉生旅馆出发的旅程,他们在考拉奇向别人家夫妻学习的模样,他给她画的回家的路线图,星舰解缆的征途前,他绕她跳的那支战舞。
“走的时候,官方要我们做一个生理排斥测试。”
娜莎的眼睛倏然瞪大。她要听山川福地,物华天宝,先讲这个?
“你听说过吗?结婚时需要做的测试。”商檀安希冀地瞧向娜莎,望见她一脸茫然。“啥?”
商檀安敛眸片刻,忽地提声笑道:“只是一个名称,别管它。”
娜莎脸皮厚,人家敢讲,她就且听着,还挺好奇的。
“我们躲在屋中商量,行程将要开始,还未出发,我和她前后两难。绯缡将所有方面都考虑好了,叫我不要担心。不过,测试通过后,最好还需要一场婚宴。”
“你们连婚宴都没办啊?”娜莎啧啧摇头。
商檀安默然片刻:“她把细节想这么细,真正难的地方却不提,我不忍心,当时想说,如果她需要一场婚宴,我可以给她婚宴。”
娜莎嘟囔不解:“这还用问嘛。”
商檀安定定望住她,忽然把头撇过去。我可以给她婚宴,我可以给她我的余生,我本来就是和谁都可以过的……她要假的,我可以给她。她即便要真的,我一样也可以给她。娜莎并不明白。
娜莎瞪着眼睛拔长脖子想偷看,半晌静悄悄缩回来,暗暗吐舌,这个男人都快哭出来了。
“我家后来在罗望建了一所房子……”
娜莎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这两口子有惊无险地去成了新星。现在她怀疑,他的第一桶金是从新星得来的,毕竟从先前他的描述中,他还住着摩邙雪栗区的邻里互助房呢。
她越发尖起耳朵听。
“有一张长长的木椅子,我把它放在院子里。有一天,我收工回去,绯缡蜷在椅子午睡,我就想,看到这刻她的安逸,叫我在外面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商檀安一瞬不瞬地望着娜莎,她托腮兴致勃勃地听着故事,他慢慢道,“我没有对她说过这个想法,我其实……对她一直很严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低声黯然道,充满歉疚。
“……会不会因为不是一路人?”娜莎一本正经地分析着,颇有为商檀安出谋划策的热情。
“可能以前我是这么认为的。”商檀安慢慢道。
娜莎眉头一扬,嘴角翘高,神情间很高兴准确猜中了故事。
“后来我知道不是这样。我大概是希望她对别的人随和一点,”商檀安目光柔软,“缡缡不太懂人情世故,她只会捧出真心,不懂掩饰,我怕别人对她不好。”
“结果就成了……”商檀安涩然顿住。
“成了什么?”娜莎兴味盎然地催问。
“我看到过一句话。”商檀安望着她,“我对我爱的人,最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