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卿之这话得稍显委婉,却也有些咄咄逼人。
十万石粮食足以供应整个云帆国的百姓无忧两年有余,更何况只是军中将士呢?
事已至此,他要的不过是司徒雷的态度,一个让他可以死心的态度,也可以让这名侍卫乃至六殿下安心的态度。
眼尾轻扫了立在身边的那名侍卫,闫卿之心中悲叹一声。
国破家亡,他不知道这人眼中的焦急和激动何来,更不知,他可是生来便这般的冷血无情。
司徒雷眼中视线从闫卿之身上渡到那名侍卫身上,却是未语先笑,“呵呵,想不到发兵一事六殿下倒是比朕还要心急。”
罢,司徒雷轻轻一抚掌,眼中光一闪,便像是下定了决心。
“既如此,待三日后收到粮草后,便在半月后准时发兵。”
“先生看如何?”略带征询的口吻,司徒雷敛去笑意,带着锋芒的双目落在闫卿之脸上。
半月那他也就还有半月的时间能活。
闫卿之心里蓦地一松,像是一块巨石落地,却是半点的涟漪都未激起。
似是一潭死水,溅不起半点的浪花。
轻轻吁了口气,就在司徒雷刚要开口时,闫卿之突然开口。
“就依陛下所言,还望陛下不要食言。”
闫卿之彬彬有礼地颔一颔首,却是拢紧了身上的大敞。
余日无多,也许他也该落叶归根才好,莫要死在异国他乡,否则死了便也是随风飘浮的孤魂野鬼
一直坐着的闫卿之缓缓起身又是躬身揖礼,“既已妥定,若无他事,在下便告辞了。”
一直坐在上首龙椅中的司徒雷起身大步走了过来,在离闫卿之三尺开外站定,这才开口,“朕以命人备了薄酒,先生何不留下来用膳?”
“这等天寒地冻的天气,我们尚且已经习惯,但先生自幼生在金陵,想必十分畏惧这寒冬,一杯薄酒暖暖身子也好。”
司徒雷眼中有些玩味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闫卿之身上的那件狐裘大敞,话语虽委婉,却是带了几分强势。
听得这话,闫卿之面上露出几分为难来。
如今他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更有他一心求死,一杯酒虽不足以要了他的命,但他却不愿同司徒雷一起饮酒。
就好像就好像如此一来,他便也自甘堕落地与司徒雷同流合污,更甚至是在与他一起品尝这胜利的美酒
但眼下,他饮酒与否,赴宴与否,都改变不了什么。
他不知道他又在坚持什么。
良久不见闫卿之回应,司徒雷脸上的笑意彻底散去,转而似是铺上了一层寒霜,那双似是鹰眼一般的双目中目光阴鸷,让人不禁心胆俱寒。
一直立在闫卿之身边的侍卫见状不由躬了躬身,“还望陛下见谅,先生身体不好,向来是滴酒不沾的,这些日子又染了风寒患了咳疾,如今又在用药,这酒更”
“这么来,是不给朕这个面子了?”
侍卫口中的话尚未完,便给司徒雷口中带着诘问的话打断。
且自始至终司徒雷的目光并未看向话的侍卫,而是始终饶有兴趣地盯着闫卿之。
这位闫先生的来历他派人查来查去,能查到的线索却是有限,还不如那位“十一爷”容易些。
又有那位殿下三番五次来信让他多加照拂,呵呵他倒是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有些感兴趣了!
他曾听闻大耀民风十分开放,与阳国那帮蛮子不相上下,更有好男风一。寻常人狎妓,倒是有些权宦富贵人家豢养男子取乐。
这位闫先生虽看上去病殃殃,但也算是好颜色了,只是这年龄怕是有些大
他挽留闫卿之在此并非是生了非分之想,而是想要试探那位殿下究竟会做出何等的让步,更想留个人质在手罢了。
不过,既然这位闫先生有病在身,他便不强留也罢。
一个弱之人,他不屑去为难。
旗鼓相当,才算起逢敌手,以强凌弱,他并不屑。
转念间,司徒雷便已经淡了心思,正当要开口之际,闫卿之却是突然开口。
“既然是国主陛下美意,岂有拂陛下美意之理?不过在下身体不适是真,为了不让陛下扫兴,便不在此用膳,只饮佳酿一杯如何?”
已经打算放弃的司徒雷听得这话,却是启唇轻笑出声,眼中似有愉悦,“闫先生是个痛快人,朕欣赏!”
罢,司徒雷轻拍手掌,便有宫婢端着托盘快步走出,显然是早有准备。
宫婢倒好了酒,微微躬身高举过头立在司徒雷和闫卿之中间。
看着面前足有拳头大的酒碗,闫卿之生生咽了口气。
心道,果然这云帆国的皇宫在富丽堂皇,却也不过是个尚未开化的蛮夷之地,否则也就不会生出侵占之心。
“陛下爽快,在下敬佩。”
虚情假意地回了一句,等司徒雷拿起酒碗后,闫卿之才举步上前端起酒碗。
遥遥举杯,闫卿之便避开了司徒雷直视且带有侵略性的目光,轻轻闭眼将碗中辛辣的酒喝入腹中。
腹中火辣辣的感觉让闫卿之几欲晕厥,却偏偏腹中又似是在翻江倒海十分难耐。
“告辞。”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闫卿之匆匆揖礼,便要抬脚离去。
脚下一晃,便险些跌倒,幸好这会儿侍卫已经近身走了过来一把扶住闫卿之。
司徒雷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搀扶在一起的二人,口中淡淡吩咐了一声。
“送客。”
走回到龙椅前的司徒雷端起了案头的清茶清了口,这才躺在置在龙椅后的那张软榻上,眉目清明,可见是十分愉悦的。
这时自屏风后缓缓步出一个人来。
“陛下,当真要把发兵的日子定在半月后吗?若是这其中再生变”
“生什么变?出兵一事对我们是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仰望着丈高的穹顶,司徒雷冷笑一声,“那位殿下可是在等着咱们出兵,若生变也是金陵生变,咱们出兵的计划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