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恒毅的话语回声隐匿在晨间的微风里,也已经消失在这隐在荷塘中的水榭里,却是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微微躬着的腰身已经有些发酸,但他还是没能等到轩帝的只言片语,这也让他的心不断地往下沉。
这也是他急匆匆跑进宫来面圣的缘由。
一国丞相阖府上下锒铛入狱且罪名尚未公布前,造成的混乱极大,且影响极坏。
不过清晨的短短半个时辰里,他收到的消息便足足有二十条之多,而这些消息的内容也始终围绕在已沦为阶下囚的李家父子身上。
他们想要上奏轩帝,以此来造成更大的混乱,从而达成一种威胁,来胁迫轩帝释放李家父子
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全然是与李家父子渊源颇深的朝臣。
看似情深意重,实则不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
这一点段恒毅是十分不愿见的。
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想节外生枝。
柏衍如今被困城外,瑞王也在这两日便要抵达金陵,又有一直暗藏黑手的六殿下,更有蠢蠢欲动却又按兵不动的司徒雷在外虎视眈眈。
若是李家父子一事迟迟没有定论,生的变数也就越多。
昨夜刺杀是真,不过不是在府上,二十在回府的路上,出手反杀的人并非是他自己,而是柏衍的亲卫。
越到紧要关头,他的身份越不能暴露,这也是柏衍的叮嘱和担忧之处。
至于轩帝
思及此,段恒毅敛了心中所想,面上还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呵”轩帝口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死到临头还能动手脚,倒是朕的疏忽。”
说罢,轩帝撩了撩眼皮睨了一眼段恒毅,“顾卿放心,朕会给你讨个公道的。买凶刺杀朝臣,便是罪加一等!”
听得轩帝的话,段恒毅的一颗心算是稳了下来。
只有轩帝心念坚韧,李家父子才没有了翻身的可能。
“臣下谢陛下垂怜。”段恒毅抿了抿嘴角。
轩帝微微眯眼看着段恒毅走远,直到他的身影被葱葱郁郁的莲叶所掩映不见踪影时,轩帝才收回目光。
轩帝抬手轻叩桌案,一道人影自水榭外飞来,拿走桌案边摆着的几张密函后又消失不见。
“三天”轩帝口中低语一句后便仰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
去而复返的高博一只脚踏进水榭后,便又轻步退了出去,仔细地放下四周的帷幔,这才立在门外。
他的臂弯里仍旧搭着那柄拂尘,只这次不同的是,他的身体站得笔直,与那水榭的朱漆柱颇为相似。
因丞相府的变故,仅一夜间,金陵里的气氛便有些风雨欲来的沉闷感,且让人感到分外的压抑。
瑞王府更是如此。
不过短短几日,涵华院已经有些与世隔绝的意味。
院外的侍卫手持长枪腰戴佩剑,神情冷肃,院门紧闭,却也可见来往婢女脚步匆匆。
这其中更有进进出出的不同医者。
曾花香缭绕的正房,如今在门外便可闻见浓郁有些呛人的药味,墙角处更有眼眶通红的婢女在小声的抽泣。
屋内榻上,脸色蜡黄且消瘦到有些脱相的郑风华安静的躺在那里,若不是她的胸前有轻微的起伏,会让人误以为这里躺着一个死人。
“呜呜呜王妃的病怎么就治不好了呢这可怎么办呐?”
“说什么浑话!咱们主子不过是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
“也不知道咱们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大人和夫人怎么也不来探望”
几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也只能听见一声声压抑的哭声。
郑风华躺在那里神色安然,恍若当真睡着了一般,可屋里伺候的这些人都知道,她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这些日子,大大小小的大夫请过了不知道多少次,就连宫里的御医也是来来回回,可到底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更没有医治的法子。
那些药,也不过是吊命罢了!
可这条命到底能吊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准。
与此相隔不远的仙荷园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席素衣木簪绾发的郑荷华口中念念有词,手中也捻动着念珠,显然是在礼佛。
先前郑风华也曾礼佛,且在金陵一度传出她雅静贤良的好名声,只她礼佛时并不虔诚,多是敷衍了事。
而郑荷华的态度却是虔诚的多。
案头香炉里缭绕的香已经快要燃尽,郑风华也缓缓睁开了眼,只她的眼中神情有些悲伤。
郑荷华拈着帕子的手拭了拭眼角,随后又半掩在唇边轻咳一声,“咳咳”
门外一直候着的婢女听见声响忙推开了小佛堂的门。
婢女进门后熟门熟路地走到香案前,先是恭敬地对着佛龛里的佛像揖礼,这才把香案上摆放着的一件婴儿小衣收起,这才转身去扶郑荷华。
婢女一手托着那件小衣,一手去搀扶郑荷华,见郑荷华眼角泛红后,便开口轻声安慰,“主子大可安心,菩萨定会感念您的诚心,想必小殿下与您的母子缘分也会再续。”
起身的郑荷华行动一滞,泛红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明亮。
她转头看着面目和善眼带慈善悲悯的菩萨,口中低语,“菩萨悲悯,想必能听得弟子心中的苦楚,我儿也能再来寻他无能的母亲。”
待得走出小佛堂,郑荷华的脸上已经不见方才半分的柔弱。
“那边的消息如何?”
“回主子话,那边怕是不大好了。”
“呵呵,能让她苟活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我的慈悲。”郑荷华话语一顿,话语中透出几分柔意,“可探听出殿下何时回来了吗?”
“回主子话,奴婢并未打探许多,不过今日金陵倒是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丞相府一夜之间全都下了大狱”
“这”郑荷华有些哑口,眉头微拧后,心思又不禁转到了那人身上。
如今那人就在城外不得进城,城里却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不知他
想到这,郑荷华低叹一声。
她的一腔情痴,或许他从未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