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西北郊,邙山脚下,山林原野间,人烟少至处,却是帝都贵人们行猎的好去处。洛阳西苑,那是皇家御园,不是一般的贵族子弟能去的,故他们只能寻着荒郊野外去嬉乐。
而如今的世界,可不缺荒野,邙山附近,也不缺原始风貌。不过,今日身临“贵境”的一干人,身份却是不凡,因为他们姓武。
几名身着华丽武装的青年男子,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策马驰奔于荒野。他们基都是武氏宗王们的子侄。
周遭有数十名各家随从散开在周围,帮主人们搜寻着猎物,可惜在这冬春相接之际,并没有太多动物可供其狩猎。又或者,这些人闹的动静太大,惊避了野物,总之,结果收获寥寥。
一段时间下来,享受不到猎获的乐趣,很快便有人没了兴致:“天气回暖,那些野畜们怎么还不出来觅食。就这些许鼠、兔,连只雉鸡都无,太过乏味!”
话的叫武延义,长相普通,不过神态中满泛着纨绔之气。他是武承嗣的次子,武承嗣薨后,老大武延基继承了魏王位,前不久又娶了永泰公主,可谓风光无限。而武延义这老二的身份有些尴尬,没能捞到什么大好处,嫉妒心起,近来心情十分不好。
“哈哈,延义这是想要驱虎豹,猎熊罴吗?好志气!”回应武延义的,是另外一名年轻人,满面春风,笑眯眯的,虽然也未猎获什么,但其心情俨然与武延义截然相反。
其武益,乃河内郡王武懿宗的次子,年纪不大,长得和他爹一样,只能用丑来形容我,绝对是武懿宗亲生。不过却也不似其父那般丑得过分,身体还算正常,至少看起来孔武有力。
“只可惜,这天下无我辈用武之地!”武延义语气中透着愤懑,仿佛当真怀才不遇一般。
武益瞧了武延义两眼,轻踹马腹,缓缓向前:“延义,近来似乎心情不佳,屡有不忿之言,竟是何故啊?”
武延义也看了看这丑厮,能够感受得到武益的些许得意,心中有些不喜。他们二人,平日里,关系还算不错,不过嘴里却是有些泛酸:“却是不如益兄意气风发。河内王深受陛下信任,大权在握,连太平公主都要出降爱女以结好。听那万泉县主,秀丽端庄,美貌不下其母。益兄即将抱得美人归,实在羡煞旁人啊”
万泉县主,便是太平与薛绍的次女,薛令媛了。而此次,公主殿下替她选的夫婿,就是武益。
武延义的话,显然挠到了武益心中得意处,一张粗厚的嘴咧开一个难看的弧度,目光中透着期待,表情却故作自然:“我父王一向与那浔国公夫妇不谐,若不是此次太平公主主动联姻,就算父王答应,我也不同意。”
这武益,显然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武延义心头则不屑,心情愈加不爽。
来与武益交好,只因其又丑又莽,同他一起,更能衬托出他武延义的“英武”,可是如今连这丑厮运道都这么好,什么事都不用做,美人佳媳送上门来。武延义这心里,更加不平衡了。
强颜一笑,武延义抬眼扫了一圈周边的荒野山林,狞色一闪,扬起马鞭,狠狠地抽到身旁一名仆从脸上,怒喝道:“你这狗奴,不是此地有雄鹿出没吗?鹿呢?”
仆从惨叫一声,委屈无辜,喏喏不敢应声。见状,冷哼一声,武延义便狠踹马腹,冲了出去。
边上,武三思次子武崇谦显然听到了二人的谈话,还算俊秀的面庞上流露出些许不屑,眼珠子一转,催着健马挪到武益身旁,轻笑着:“益兄,你可要当心?”
“嗯?”武益一愣,看向武崇谦,目光中泛着疑惑:“崇谦何处此言?”
武崇谦在马背上抖擞了两下,玩味地:“听太平公主此前给那薛县主择了好几名夫婿,可那些人,每每意外而亡。益兄,此前就无所耳闻?这回甫定婚约,益兄可得注意啊!”
武益闻言眉头一皱,好心情明显受了影响,不过面上却冷笑道:“县主贵女,那些人气运浅薄,福泽不厚,岂是他们所能承受得起的。我若娶之,自是一切安好。”
见武益这轻慢的表情,武崇谦还是“好心”提醒道:“京中有流言,万泉县主乃不详之人,克夫之命。益兄,不可大意啊。”
轻描淡写的话,得武益心头难免泛起些不自在,宽眉索得极紧,捏紧了拳头,用力一挥,语气开始有些犹疑了:“都是些愚民的法,我等乃天子宗亲,自有上天庇佑”
注意着武益的神色变化,武崇谦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心情略好。随即又不免感叹,便宜这厮了。
正自无赖间,有搜寻猎物的仆从前来禀报,发现了一头白鹿,立刻引起了诸武少年的兴趣,俱大喜。
白鹿,这可是“祥瑞”啊。
立刻有人提议道:“今日颇为无趣,我等何不赌之,看谁生擒此鹿,以献皇帝陛下?”
顿时引得一片附和,这些人虽然多为二世祖,却也不是没脑子。最基的判断总是有的,也多闻皇帝的爱好,若能以“祥瑞”白鹿献与武,封官、赏赐乃至加爵都将有了,至不济得入皇帝耳,在父辈心中的地位也将提高。
“延义这厮早去,可不能让他夺了先!”武崇谦迫不及待地,催马而去。
紧接着,剩下几人,也俱反应过来。武益倒是不紧不慢地,转动了两圈脖子,发出噼啪响,一招手,自信道:“我们走,今日我必得白鹿!”言罢,带着仆从钻入山林。
这“白鹿”哪里是那么容易寻到了,找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在山野幽深,转悠了许久,武益也渐渐与同行者隔远了。
“唏聿聿”山林深处,伴着一阵剧烈的马鸣长嘶,武益费劲地勒住了马,望着面前的一片断崖,脸上满是后怕,他差点就冲下去了。
驱着马离断崖远了些,抬手擦了擦额头紧迫出的汗,自语道:“看来我,果真是受上天所维护的”
他脑中,显然想起了之前武崇谦所言。话音落,忽觉背后劲风袭来,根来不及反应,只觉一道重击袭背,坠下马来。
一时有些发蒙,待抬眼看,只见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两名黑衣人,一高一矮,双目冷漠地盯着他。
“你你们是什么人?”感受到了二者的不善,武益慌了。
“来”刚欲开口呼叫,只见高个子遽然移至其身后,揪着其头发卡其脖,让他的声戛然而止。
高个子不仅高,而且壮,武益自诩孔武有力,被其制住,竟毫无反抗能力,挣扎不得,直接被拖到悬崖边上。紧张与慌乱,溢于言表,很快武益双目为恐惧占据。
他瞧见,矮个子自旁边捧起了一块圆石,走到他面前,然后,对着他的胸口,狠狠砸下。
“啊”一声惨叫,在这幽静的山林中十分刺耳,迅速地吸引了附近人的注意力。
“砰!砰!”又是接连两记重砸,有骨断之响,这回武益喉咙中已发不出惨嚎了。
矮个子起身,随手将石头丢下断崖,高个子也起身举起几,扔了下去,二者快速地在断崖边处理出一些必要的痕迹。
“应该活不了了!”高个子声音冷漠。
“唔!”矮个子发声稍显含糊。
“处理掉!”指着武益的马,高个子吩咐道。
矮个子也不出声了,只是上前,抱住马脖,猛地使劲儿,一下子将马甩下了断崖。尔后,在其他人赶来之前,两人从容离去
杀武益的过程,十分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这一高一矮,正是元郎君的打手与马夫,乌勒、哈斯努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