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申、席榛子二人一步臻至圆满之境,可以说是紫薇大世界本土道术中突破性的大事件,论意义之非凡,还要在魏清绮、申屠龙树突破圆满上境界之上。
这意味着,本土道术亦有可能打破随时兴衰、一劫一更替的泥沼。
荀申暗自调息,本拟处境之后收纳总结这一次破境的所得。至于这一小场清浊玄象之争,因不可掌控的缘故,倒是不必记挂在心。
但是奇怪的是,席榛子却并未离去。
却见她缓缓退后两步,然后盘膝坐定。待其身形飘浮三四丈高之后,隐约可见一个一人多高的立方体光罩,将席榛子护佑在其中。
席榛子额头、眼窝、面颊上,清楚可见在血色、玉色、蜡黄色之间反复变幻。
足足一刻钟之后。
界域之内的草木新芽,又陡然增长一截抬首望去,似乎有一道朦朦胧胧的虚影,将与此界相合。
荀申画地为牢的神通负面效用完全化尽,洒然起身。
又过了约莫二十五息,席榛子的护身“方框”同样化去,然后轻轻一跃,立定在十丈之外。
荀申心中莫名生出一个念头参与最后一场小界之争的是自己而席榛子却会从此地缓缓退出。
因为方才席榛子受到的禁锢更久,所以这方天地判定,本场比斗是自己胜了。
荀申思忖数息,终于道:“这不像你。”
席榛子摇头道:“虽然我不喜欢他多管闲事。但是若非他的决断,我极有可能走不出这一步。一份责任,两人承担,和一人承担不得不承认,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我没有选择。”
荀申斟酌良久,终于道:“恭喜席道友。如此抉择,或能令你前路愈广,不可限量。”
这场比斗,荀申本是胜者,但他却出言恭喜。
若祝贺的是席榛子破境圆满,也就罢了。但他言下之意,显然不在于此。
席榛子闻言,面上却现出一丝惊讶,脆声道:“这声恭喜,倒是将荀道友你的真实心念,暴露无遗。机变百出如你者,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一个以宗门为意之人我想来以为只是因果在身,不得推脱而已。我还以为你要说,此番之败,乃是因我身上背负了枷锁的缘故。”
荀申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十分坚定的道:“不,这是机缘。”
如果是从前的席榛子,那么奋身不顾、中宫破境,却是是其本色。
但方才的交手,席榛子看似果决,看似“全力以赴”,已动用了破解荀申法力消化之法所需的上限。但是实际上依旧留下了一道“有所保留”的后手,保证万一事机不谐时,万无一失。
也因为这一线欠缺,令她错失战胜荀申的良机。
而她之所以大违本性,改弦更张,正是因为她身份立场发生变化的缘故。
利大人求缘失败,将成功希望托付于她席榛子等若是寄托两人乃至整个圣教的重托。
但在荀申看来,这并说不是上负累、枷锁因为以席榛子的心性,其实以前并未利用到极致令其处于绝对的压力下,对于她而言,反而是莫大的机缘。
反手一合,张开清光图卷一望。荀申、席榛子,排名图卷十七、十八位。
距离清浊玄象战场,百万里之外。一只身长七百张的青鸾,缓缓震动双翼,游走于极天之上。
其背上所负,却是一方阵机谨严的八门楼阁。
其正中高台之上,只有三人在座。
正中位上,缥缈宗东方掌门罕见的身着一套短袖粗布麻衣,倒是与她弟子魏清绮的常服类似,只是颜色并非纯粹的粹白色,而是略略偏黄。此时她右臂之上悬挂着一方竹篮,竹篮之内,一只白白胖胖的婴孩四肢蜷曲,正在酣睡之中一道玄微难测的气机,仿佛被褥襁褓,将他牢牢包裹。
左右两方位置,一位是越衡宗宁真君,这是缥缈宗一贯联系紧密的盟友另一位却是稀客相貌清癯,风姿宛然,正是幽寰宗掌门薛见迟。
却见面前一滴水珠,弥漫成三尺方圆,又像是一面铜镜,显露出风沙水土之象的景色变幻。
现在再去看这镜中景象,自是看不出什么但是方才却能窥见一场异常激烈的打斗,且不难断明,这正是清浊玄象小界之内,魏清绮的视角。
当前的画面,却是魏清绮与申屠龙树战后,遁入下一界的景象。
清浊玄象小界与外界的分隔极为严密,时至今日,也只有龙族用一件异物完成讯息传递,而今日东方晚晴竟能将其中整个画面呈现出来,除了她本人道行深不可测之外,更当有非常因果,方能做到。
薛见迟微一出神,道:“此战之胜,令超迈先贤的微玄境上,除轩辕怀、归无咎之外,又多出一人。”
东方晚晴目光须臾未离那镜中之象,只是口中淡然道:“准备步骤,终是未有大碍。接下来的局势,才是关键。”
薛见迟一怔。
幽寰宗内部断明局势,以为加入缥缈宗、越衡宗这一方为宜。
但是其实幽寰宗并未来得及表态,东方掌门便邀请薛见迟亲身赴会,说是共同见证一个关键的“局变。”
方才的这一场戏码,魏清绮成功突破至前无古人的那般境界,成为九宗此道上的第三人。
薛见迟虽然面上从容,但是心中其实颇受震动。
虽然明知对方邀请自己来观,有展现实力和诚意的意味。但是圆满之上三分有其二,依旧令薛见迟心中早已倾斜的天平上,再重重增加了一道砝码。
但是听此时东方掌门言下之意,方才破境“圆满之上”的一战,竟然只是她心目中的“准备步骤”?
薛见迟忍不住问道:“敢问究竟如何?”
东方掌门缓声道:“敢问薛掌门以为,归无咎功行成立之路上,在哪一步最大限度的拉近了和轩辕怀的差距?”
薛见迟略一思忖,毫不犹豫的道:“应当是红云小会上初破极境,直到阴阳洞天与秦梦霖、御孤乘一战,大势养成,最为关键。”
宁真君缓缓颔首。
归无咎虽然是在异域成道,但是他成长至今日地步,九宗中无论哪一家都会缜密研究,不会放过任何细节。尤其是阴阳洞天之战的照影,本是公开的,并不难寻到。
在红云小会之前,虽然归无咎根基更厚,但是从根本上说其实和木愔璃、林双双、魏清绮等处于同一层次。
和元元之战一举打破桎梏,之后突飞猛进,直到阴阳洞天之战养成大势。
这其中有一处关键点,似乎被忽略了。
如果说归无咎初破境时,虽然境界上已与轩辕怀拉平,但双方其实依旧有一定差距。倘若说红云小会时双方的差距有十分,那么到了阴阳洞天之战时,这差距至多只有三分。
这剩下的三分,主要是轩辕怀潜通上境之心的缘故。到了归无咎空蕴念剑日益精湛、窥见武道上境妙理、魔宗四典感通上下之后,这剩下的三分差距才逐渐被抹平。
到了九宗攻伐东南之前,归无咎往辰阳剑山赴会,无论道行声势,其实已不在轩辕怀之下。
其实不难发现,前面的七分,在短短二十年内便已成就而后面的三分,却是百年间的机缘。
薛见迟一惊,道:“东方掌门是说”
东方晚晴平静道:“不错。层次是层次,规模是规模。以归无咎为例,纵然他在红云小会上突破了层次的桎梏,但若是无有后来十载规模成型上的突飞猛进,只怕也未必会被轩辕怀视为劲敌。”
宁真君接口道:“换言之,圆满之上,也有明显的高下之分。”
薛见迟道:“莫非在破境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是定次规模的良机?”
东方掌门道:“正是。”
“一门中若有道境坐镇,对于本门功法遥相统御,可以实现一种不可思议的交互。换言之,清绮乃是我缥缈宗完道的实行主体,但是她在攻守均衡之道上每增进一步,我却可令其及时示现于呈祥涤厄琳琅书之中,再反过来回馈于魏清绮的一身道行。”
薛见迟深吸一口气,道:“东方掌门的意思是就在你我寥寥数语交谈的当口,令弟子较之方才战斗时,又变强了?”
东方掌门微笑道:“不错。”
宁真君也是心中感慨无已。
这就是缥缈宗完道较之越衡宗的优胜之处了。
时机到了,虽未有完道之名,实已有完道之实。
越衡宗虽然有人才累出,繁盛胜于缥缈宗。却也只有在凝练十八法之人真正正位上境,方能说真正成立。
若是无有念剑演化图压阵,竖立天人立地根的道术核心。只怕同时成就圆满之上后,归无咎的“规模”反而要在魏清绮之下。
东方晚晴悠然道:“因我百年前的布置,清绮破境之后的跃升,当在极端的时间内完成。但如此做也不是没有风险。因为冥冥天数有所更易,或许这次清浊玄象之战中她会遇到本不应遇见的强大对手。”
“唯有下一关战而胜之,才算真正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