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个下午,沐弘午睡起来,考虑组织一次打猎活动。京城都玩遍了,变不出花样来,趁天气还没炎热,不如外出踏青,跑马射箭,也可锻炼身体,增强体质。
他一抬头,正好看见慕容冲从门外匆匆走进来,脸色阴沉,连忙起身迎接。
慕容冲一屁股坐在正中胡床上,指着沐弘骂道:“都是你这家伙,害我丢了大司马的职位。”
这句话他重复了无数遍,沐弘听得耳朵里长老茧。但他今天神情不对,不知出了什么事。
沐弘仍是沿用常规回答:“都是微臣的错。”
“害我丢官到也罢了,现在还害了阿姊。”
“公主怎么了?”沐弘一惊。
“太后在筹划阿姊的婚事,要把她嫁给代国的老国王。那个老王体弱多病,活不长了,阿姊怎么可以嫁给他?”
“的确不般配。”
“我不同意,太后根不理。唉,我现在无权无职,话没有份量。都是你,毁了阿姊的幸福。”
“若是这件事,王爷大可不必操心。”
“你什么?”慕容冲跳起来,飞脚踹他,“沐弘,你是不是人?阿姊对你这么好,你却一点都不在乎她。”
沐弘侧身让过,笑道:“这事成不了。公主绝不会嫁给代国老王。王爷若不信,我俩可以打个赌。”
“呸,我怎么可以拿阿姊的终身来打赌?”
“微臣可以保证,公主未来的夫君是一位盖世英雄,家世显赫,年貌相当。”
“你怎么知道?”
“王爷别忘了微臣是太史令,能掐会算。”
“你哄我呢,你什么时候会算命了?”
“微臣何时哄骗过王爷?”
“这样……既然你会算命,那也给我算一卦,看我将来能不能建功立业,威震四,名垂千古?”
“这……微臣只会算姻缘。王爷若想知道未来的王妃是何等样人,微臣倒可以算一卦。”
“切。”慕容冲不屑,“王妃是何等样人,当然由王决定。还用得着你来算?你个骗子……如果阿姊真的嫁到代国,我就……就把你阉割了,送给阿姊当陪嫁。”
“王爷尽可放心。”沐弘,“太后那边,就由微臣去劝谏。”
没等他出门,太后的宣召倒已经来了。沐弘换了身官服,跟着来人前往圣寿殿觐见。
“听这阵子你带着中山王四处闲逛,不务正业。”太后斜靠在胡床上,一开口便是质问。
“太后明鉴,中山王高居九重宫阙,不食人间烟火。微臣陪他出宫,看一看这世间繁华,体察民情民意。”
“体察民情是应该的,但也要收敛一点,不能整天只顾着玩乐。哀家派了太里的博士去给中山王讲,都被他赶走。你陪在他身边,也不规劝,任他胡闹。”
“博士讲的那些经,艰深晦涩,枯燥乏味,没半点用处,不也罢。”
“胡。”太后斥责了一句,又叹道,“我们鲜卑人马上得的天下,都不喜欢读书。但中山王以后是要辅佐皇帝治国的,怎么可以不懂问?”
“经和治国是两回事。太后不如派识渊博的大臣来当王爷的老师,他们通晓政务,是治国的专家。”
“太史令得有道理。不知谁可担此重任?”
“听尚书申绍富五车,忠心为国,微臣推荐此人。”
“此人言论悖逆,已打入大狱。你另提一个人选吧。”
沐弘想借此搭救申绍,见太后不做理会,只得罢了。
“微臣听郎中高泰足智多谋,经验丰富,可让他来教王爷。”
“高泰是慕容垂的下属,已被免职。”太后疑惑道,“你为什么不提当朝的大臣?”
沐弘心想,物以类聚,如今的朝廷里还有什么好货。硬着头皮劝谏:“吴王手下能人众多,都被免了职,朝野上下未免议论纷纷。高泰并未参与谋逆,也没有跟随吴王叛逃,明他还是忠心于大燕的。太后何不起用此人,也可消除外面的非议。”
太后犹豫一下,:“那就让他当尚书郎,兼冲儿的师傅。”
“太后圣明。”
太后一只手撑着头,很疲倦的样子,半天没有话。
沐弘问道:“太后宣微臣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太后一愣,失笑道:“我把正事给忘了。代王多次遣使臣来求娶公主,你给算算,他们两人的命理是否相合?”
沐弘:“代王与公主的命理不合,不能般配。”
“你没算怎么知道?”太后沉下脸来,“太史令,你不要仗着哀家宠信你,就敢胡言乱语。”
“太后息怒。”沐弘跪下道:“容微臣解释:代王年老昏庸,已经掌控不住大权。他有十几个儿子,都已成年,暗中争权夺利,觊觎王位。公主嫁过去,即使生下王子,也无法和他年长的哥哥们相比。一旦代王归西,他的某个儿子即位,公主的作用就消失殆尽。”
太后想了想,:“你得没错。但是代国和我国是多年的姻亲,燕国先后嫁了两位公主过去。如果拒绝他的求婚,只怕两国关系就要破裂了。”
“代国的经济、军事、人口远不及大燕,怕他怎地?燕国只有这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话糙理不糙。”太后笑了笑,“你起来吧。唉,清河虽不是我生的,但从在我膝下长大,和亲生的没有差别。先帝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也想让她能嫁得好,一生幸福。日后在地下见到先帝,我也可以问心无愧。”
沐弘见她言辞真挚,心中感动。这位太后年轻丧夫,守节十多年,没有传出任何绯闻,实属难得。她爱护自己的两个儿子,对其他的皇子也不曾迫害:乐安王慕容臧、渤海王慕容亮、济北王慕容泓都是手握重兵,镇守一的重臣。
原应该是太后界的楷模,可惜她热衷权力,把控朝政,但又缺乏政治智慧,干了很多坏事蠢事:害死段妃,逼走吴王,撕毁协议,贬黜忠臣,把好好的国家给葬送了。
沐弘继续分析:“如今天下,秦、燕、晋三国实力相当。晋国和我国多次兵戎相见,势同仇敌。桓温大司马擅政专权,晋帝活得战战兢兢,如同摆设,不定哪天就被废了。公主不能嫁过去。秦国自从苻坚即位以来,任用贤才,国力蒸蒸日上。这回皇帝拒绝割让应诺的土地,惹得他大怒,出兵夺了洛阳城。太后若是把公主嫁给秦王,平息他的怨气,两国结为姻亲,便可共同对付晋国。”
太后不同意:“秦国收留叛臣,夺我城池,欺人太甚。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哪能再把公主嫁给他?”
“人和人还要打斗呢,国家之间总会有些摩擦,太后宽宏大量,何必念念不忘。等秦王当了您的女婿,自然对您恭敬有加,到时候您再骂他出气。”
太后噗呲一笑,“你这孩子,话倒也实在。好吧,此事让我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