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传来的战报令人沮丧。
王猛攻克壶关,占领上党后,见攻打晋阳的那一路迟迟不能得手,就留下部分人马防守壶关,自己率领大队人马驰援晋阳,花了一个月时间,挖通地道,进入城中,活捉海王慕容庄。
这段时间,上庸王屯兵潞川,与壶关近在咫尺却不敢进攻,白白丧失了机会。上庸王为自己申辩:王猛孤军深入,粮草不济,时间长了,肯定撑不住,所以他采用的是持久战术,守住潞川,不让敌军进,等待秦人自行崩溃。
然而另有密报送到皇帝案头:上庸王不管战事,专心敛财,派军队封锁山河道路,在各处设立关卡,向百姓收取过路费、砍柴税、捕鱼税等各种苛捐杂税,没过多久,钱帛就堆积如山。
皇帝和太后大为震惊,派官员前去申斥。名义上是申斥,却更像是哀求:“国库中的钱财,朕与大王共同拥有,何须担忧贫困?如若贼寇进兵,国破家亡,大王带着那么多财产,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沐弘早就听上庸王富可敌国,他拥有的庄园土地不可计数,农庄里的荫户有几十万人,从不给国家交租纳税,所有的产出都归他私人所有。拥有如此巨大的财富,还要贪图这么一点蝇头利,置国家安危而不顾,沐弘实在不明白这个人是什么心理状态。国之将亡,必出妖孽。慕容评就是上天派下来亡国的妖孽吧,才会做出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这段时间,沐弘和叶玄不断往来于太行山中,把山神庙整修一新。
大潘自从在王府里顶替过慕容麟,就成为火锅城核心班底的成员,深得沐弘和路平的信任。他虽然腿瘸,骑马赶车都没问题。每次由他赶一辆大车把两人和货物送到城外的大树下,到第五天再来把他俩接回去。
沐弘和叶玄推一辆独轮车进山,车上捆着包裹。两人合作,效率增加何止一倍,运送的物品数量大增,脚程也加快了许多。到了山神庙,沐弘惊喜地发现叶玄是个干活的好手,屋顶、墙面、大门都能维修。第三次进山时,他们带了套木匠工具:锯子、刨子、斧子、凿子、锤子、墨斗……就地取材,在树林里砍倒一颗树,叶玄用了两天时间,不仅修好了大门,还打了两张木头床。沐弘一直担心睡在泥地上容易着凉,感染了潮气会得风湿病,有了床他就放心了,觉得就算住上个一年半载都没问题。
叶玄干活时,沐弘在他旁边打下手,很是佩服,问道:“你真能干,从哪里来的手艺?”
“奴婢是家传的手艺,多年不练,都荒废了,做得不好。”叶玄谦虚地。
“哪里不好,我看着挺好的。是你爹教你的?”
“奴婢的爷爷是木匠,爹爹也是木匠,家里好几个兄弟姐妹。爷爷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在家里做些修修补补的活,奴婢时候跟着爷爷,了两年手艺。”
“当木匠不好吗,为什么要进宫?”
“奴婢八岁那年,爹爹给人造房子,被房梁压伤,回家不久就死了。家里断了生计,娘亲改嫁,兄弟姐妹卖的卖送的送。爷爷最疼我,想给我找条活路。爷爷,这世上,只有皇宫里才有一口安稳饭吃。把我送进宫,净身当了黄门。这一眨眼已经有十年了。”
为了有口饭吃,把最疼爱的孙子净身送进宫当奴婢。这个爷爷真是悲催,这个世界也是悲催。
“你恨你爷爷吗?”沐弘问。
“怎么会?”叶玄惊讶地抬起头,“爷爷得没错。在皇宫里伺候贵人,有吃有穿有住。虽然每天过得提心吊胆,比起宫外来,还是好很多。”
“提心吊胆?”
“在宫里挨打受罚是常事,砍头处死也是常见。”
沐弘想起穿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差点被砍了脑袋。
叶玄接着:“中山王失踪那回,在凤凰宫里伺候的内侍都被砍了头。奴婢有两个同时进宫的伙伴也在其中……都是他们命不好,不能怪别人。在宫里,生死命悬一线,凭贵人心情。奴婢以前经常挨打,跟了大人才过上舒心日子。大人从不责罚奴婢,对我们这些下人实在是太好了。”
“你们没犯错,我为什么要责罚?”
“哪能不犯错?有一回,奴婢端上牛奶,大人尝了一口就搁下了。奴婢去厨房查看,发现错拿了隔夜的剩奶,大人一定是觉得腥膻,才没有喝的。”
沐弘心里一惊,自己竟然娇惯到这程度了?笑道:“这算个什么事?”
“搁在别的宫里就是大事,少也得挨顿板子。还有其他的一些错处,大人心善,从不计较。奴婢能服侍大人,一定是前世修来的福报。”
沐弘被他夸得喜滋滋的,心想这就是以德服人吧。
两人把打好的木床抬进庙里安放。
叶玄:“下次过来,奴婢再打个柜子,把地上这些物品收拾起来。”
沐弘:“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到山里来整修这座破庙?”
“大人做事自有大人的道理,奴婢怎能多问?”
“你嘴上不,心里还是觉得奇怪的吧。”
“有一点。”叶玄承认。
“来日大难,这座庙是我准备的庇护所。”
“来日大难……难道大燕国……”叶玄大惊。
“现在已经是十月,时间不多了。”
“大人是要到山里避祸?”
“不是为我自己,是为另一个人。”沐弘走到外面,望着头顶上的天空,“以前我想要救一个人,拼尽力,还是失败了。我恨这命运……我不甘心……我要尝试一次,我要把他从命运的手里抢夺出来……”
沐弘咬牙切齿,面容扭曲:命运是个什么玩意儿?它最爱干的就是把美好的西撕碎、扯烂、踩进泥沼里。是美好,是作践……慕容令,多么惨痛的打击……我不接受,我要和它扳扳腕子,我不能随它肆意妄为……记载在史书上了又怎样,那是没有我的历史。既然来到这里,我就该抗争,要让它改变,否则穿的意义是什么?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