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蕊满不在乎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顾菁和顾蔓都忍不住了,“你笑什么呢?难道祖母说的不是?”
“说得很是!”好半天,顾蕊才住了笑,慢条斯理说道,“只是我娘家住在乌平镇,跟你们也没什么关系啊?”
一句话,让顾老太太和顾菁、顾蔓脸上挂不住齐齐变了脸色。
顾老太太尚且还能沉得住气,声音也算平和,道,“三姑娘,你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家三房的姑娘,这打断胳膊连着筋,一笔写不出两个顾来,大将军难道也由着你这般任性?”
“本将军就由着她怎么了?”她话音刚落,嘴角得意的笑还没下去,就听见外头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顾菁和顾蔓激动地抬眼看过去,就见陆凌风长身玉立走了进来。
圣旨已下,陆凌风的罪就给定下了。凭她一个妇道人家,求求皇上就能有用?
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为何高明远不让她婆婆老恒王妃去求皇上,单叫她?
她一个才嫁给陆凌风没多久的小媳妇,抛头露面去见皇上,是否有违礼数?
看着自己的婆婆对自己连推带搡,顾蕊就窝了一口气。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站定了,方才冷冷开口,“高公公未免太高看小女子了吧?夫君若是真的做了那等叛国通敌的事情,岂是我一个小女子能求得了得?还是宫里有什么人单等着我去呢。”
一句话,问得高明远汗流浃背,差点儿没有露出马脚来。
他不由暗自惊讶:这个女子真是太聪明,怪不得新皇念念不忘呢。比起太子妃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可惜,这女子再怎么好,也是陆凌风的人。他们这么做,就不知道陆凌风到时候会不会清算?
他可是提心吊胆的,据说这次派去的人,并没有见着陆凌风的尸身。皇上就先下手为强,他真的为他捏了一把汗。
陆凌风到底能征善战,哪能那么轻易就死了?
只是这些话他不敢和新皇说,毕竟他已经昧着良心做了缺德事,将来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哪里还敢再多嘴多舌?
见着顾蕊步步紧逼,高明远只能讪笑,“王妃娘娘责怪的是,是咱家不懂朝堂,多嘴了。娘娘莫放在心上才是!”
顾蕊冷哼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明远再也不敢接话,只装作听不懂。
只是一个劲儿地催着顾蕊,“你还在这儿瞎说什么?珏儿的生死都系在你身上,你这时候倒是不伤心难过,亏得珏儿平日里千般好万般爱地疼你!”
顾蕊忍不住扶额,摊上这么个不懂事的婆婆,她也是服了。
她也不想想,自己不过区区一个弱女子,拿什么跟皇上谈?
皇上能看重她什么?
要真的还念及她曾经为他治过病,还能让高明远带着御林军来抄家吗?
老恒王妃还在那儿不依不饶,顾蕊不由得冷笑,回头盯着老恒王妃,慢悠悠问道,“母妃,您让我拿什么跟皇上谈?是用嘴还是用身子?”
她也是被逼急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恒王妃脑子简单,顾蕊不得不说得这么清楚。
好歹她也是怀着陆凌风的骨肉的,这个婆婆就算待她再不好,这个时候也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不是?
老恒王妃一下子愣住了,是啊,她光听高明远说可以进宫见皇上,可是凭自己媳妇这副样子,去了会做什么?
皇上要是心里真有恒王府,怎么会给陆凌风定下那样诛灭九族的罪名?
如今府上就剩了她们一老一少两个妇人,能干什么?
只是她想不通,皇上年老体弱的,什么时候对她这儿媳妇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以前也只是听说太子对这儿媳妇有些意思,还曾一度和自己儿子争抢来着,莫不是太子借了皇上的嘴,来要挟她们婆媳的?
脑子一转过来,老恒王妃就有些明白了。她虽然没有那么深的见地,但好歹也是大风大浪经历过来的,顾蕊这么一提醒,她也是想通了。
高明远这分明就没有安好心啊。
她也就闭了嘴,慢慢地缩到了顾蕊的身后。
高明远还很热切地想着顾蕊被这突如其来的抄家给弄得手足无措的,一定会哭哭啼啼求着他的,谁料到事到如今,他都给她机会了,她竟然不要?
高明远也算是开了眼了,眼前这个女人怪不得会让新皇、让诚亲王世子爱恋不已,看来,还真的有些过人之处!
他先前倒是小看了她。
不管是陆凌风也好,新皇也罢,这个女人都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想至此,他的态度越发恭敬,低头哈腰地对顾蕊赔笑,“既然娘娘不入宫,那就让咱家伺候娘娘先歇息着。这里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娘娘且放宽心,咱家保证娘娘不会有事!”
他一个太监敢保证自己不会有事,顾蕊更加狐疑起来。
这意味着什么?定是皇上那边发话了,让人不要伤害她。
她如今隐隐约约有些怀疑,老皇上那个人她见过,不像是个恩将仇报的人,对陆凌风虽然防范,倒也不至于做出这么鲁莽的事情。
陆凌风临出征之前,隐约透露过若真的有难,就让白芍和紫薇两个拿着他留给她的玉佩去京郊找人的,当时她虽然不大明白,如今想来,陆凌风定是有所觉察了。
他既然有了防范之心,那就说明他早就有了应对之策了。
如此,他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跑去通敌叛国?
若说这里头没有猫腻,打死她她都不信。
可老皇上那个人,城府很深,对她,也不像是有什么心思的人,怎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她真的有些怀疑,下这道圣旨的人,怕是不是老皇上本人。
定了定心神,她从善如流地听了高明远的话,回到自己的屋里躺着了。
今儿一整日,先是吓后是惊,等她想明白过来,真的有些累了。
她累不要紧,关键是腹中的孩儿。
高明远和宫里那个下圣旨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对她的孩儿不利?她得赶紧想法子才是!
把高明远支开一些,她悄悄地招来白芍和紫薇两个。现在,她才明白过来,陆凌风在她身边放了两个暗卫,有多重要。
在外人看来,这两个丫头粗粗笨笨的,不过是干些粗活罢了,谁曾知道,这两个可是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的。
从脖子上解下那块还带着体温的玉佩,顾蕊低低地跟她们两个说明了。
末了,又问她们两个,“府里被围得铁桶一样,你们出得去吗?”
白芍和紫薇对视了一眼,笑了,“娘娘放心,这点子人手,还是困不住我们的。等天黑些,我们姐妹就行动。”
顾蕊放了心,就看白芍和紫薇两个又把银铃给叫了出来。
这丫头也是个暗卫,跟了陈令如好几年,如今回到恒王府,也算是回到家了。
白芍看一眼银铃,小声交代着,“娘娘身边也就你功夫最好了,你好好地守着,等我们带人回来。”
“你们两个放心,只要我银铃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娘娘有半分差池。”
听着银铃郑重地说着,顾蕊心内一阵温热划过,她忙道,“你们都别怕,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好,我不会有事儿。”
白芍和紫薇听了也不诧异,这个主儿虽然是个女子,但胸中的经纬不比世子爷少半分,她既然这么说,她们就敢这么信!
那个神祇一样的人慢慢地走向顾蕊,在她惊呆的时候把她揽在了怀里,在她耳边低语一声,“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一句很平常的话,不知为何,顾蕊的眼眶就湿润了。
多日来在丫头们面前的那个冷静沉稳的人,忽然在陆凌风面前就溃不成军,成了一个柔软地都能挤出水来的女子了。
依偎在陆凌风那穿着冰冷铠甲的怀里,顾蕊莫名感到心安。良久,只听她低低地道一句,“只要你回来就好!”
是的,只要他活着回来就好!
不管他成者王还是败者寇。
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门外,相互依偎着,看着满天的朝霞。
四周的世界都静止了,似乎只为他们而存在。
喊杀声越来越终于,归于平静。
京师的百姓们,终于知道本朝已经改天换地了。
陆凌风登上帝位,宣布了前太子萧裕的罪状:杀父弑君!
对于太子萧裕的这种倒行逆施,百姓们都恨得咬牙切齿。
所以,陆凌风的上位,并未在百姓之间引起轩然大波。
新帝上位的第二天,就册封了皇后,乃是原配罗氏。并封罗氏的父母为国公和公夫人,一门荣耀。
只是听说新后很是低调,三番五次请求皇上撤销封赏,无奈新皇不答应,新后只得作罢。
新皇下旨改朝为周,册封生母为皇太后。
一次改朝换代,对普通百姓们来说,影响并不大,似乎,日子更好过了些。
新皇登基第三日,就下诏二十税一。比起前朝的十税一,轻徭薄赋了许多。
于是,百姓们奔走相告,举手同庆。很快,茶楼酒肆就有了许多关于新皇和新后的故事。
百姓们关注的永远是吃饱肚子,可是皇家中人想的却远远不止这么多。
新皇登基月余,听说皇太后就替他操办选妃大事。
新皇以前的身份是恒王世子,乃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又兼
战功赫赫,人也就比那些白面书生更显得倜傥潇洒,俊逸无双。
如今做了皇上,更是九五之尊,身份地位贵重了许多,就是多纳几个妃子也是该当的。
听说新后已经有身数月,不能伺候皇上。皇太后此举,甚合时宜。
一时,王公大臣家的小姐纷纷应诏待选,京中上好的胭脂水粉铺子里都被抢购一空。有名的几家珠宝首饰铺子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生意前所未有的好。
只是过了半月,并没有听到这些贵女们入宫待选的信儿,人们不免茶余饭后开始猜测起来。
是新皇没有挑中合适的,还是皇太后那里不行?
众人从未想过问题会出在皇后身上。
且说天儿一天一天地冷了,京中下了一场雪,皇宫内院,黄色的琉璃瓦上满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雪白,就好似一个穿着宫装的妇人身上披了一领白色的狐裘。
顾蕊入宫已有三个月,身子显了怀,走起路来有些笨重了。
已经六个多月的身孕了,虽然穿着雪白的狐裘,浑身上下裹得跟粽子一样,旁边的那人,还是不放心地替她拢了拢胸口的衣襟。
“好了,别走了。这下雪天儿,路滑。万一摔着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一个清越的男声,在雪天里听得格外悦耳,好似冰冷的雪水打在石头上。
这人正是一身白袍金冠的陆凌风,好似一个护崽的老母鸡一般,追随在顾蕊左右。
自打做了皇上,每日里有处理不完的政务。陆凌风倒是个变通之人,选了身边几个亲信之人,协助处置,有需要决断的事儿,再归拢到他这儿。
所以,虽然辛苦,每日里还是能抽出时间来陪陪顾蕊。
宫中寂寞,他生怕闷坏了顾蕊。
顾蕊被他聒噪地实在是有些烦了,只好负气地一指不远处的一处亭子,道,“你是担心我摔着,还是怕我腹中的孩儿摔着?啰啰嗦嗦的,好心情都被你给弄没了。”
说罢,就大步腾腾地往亭子处走去。
陆凌风赶紧跟上,虚扶着她。
身后,跟着一众丫头。她们都见怪不怪了,对于皇上如此宠着皇后,已经看惯了。
陆凌风既要防着脚下打滑摔着顾蕊,还要赔笑跟她说话儿,可真是够忙活的。
看着来到了亭子边儿上,陆凌风连忙吩咐跟随的太监,“赶紧去断热热的汤来,再拢上火盆,端几盘子点心来。”
太监答应了,飞一般地去了。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不消片刻,就收拾妥当。
也是因为帝后每日里都要来这御花园里走走,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
看着四边围上了棉帘子,身旁笼着火盆,汤婆子里煨着热汤,顾蕊只觉得浑身通泰了些。
陆凌风端了一只小碗,亲手舀了一碗汤轻轻地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