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架势,他要喂顾蕊喝了。
紫芝见状,对着雪翎和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悄悄地退了出去。
帝后如此这般也是常见,她们也都习惯了。
顾蕊一见陆凌风吹汤,眉头就皱了起来,哼唧着,“你可别喂我,告诉你,我不喝。”
“别啊,大冷的天儿,喝点儿怕什么?”陆凌风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就往顾蕊嘴边送。
顾蕊哪里肯喝?躲闪间,被陆凌风给揪住了胳膊,坏笑道,“趁早儿乖乖喝了,我就不嘴对嘴喂了。”
又来这招!
顾蕊可不买账。
她淡淡地笑了笑,眉色间掩着一丝得意,“只要你不怕丢人,尽管放马过来!”
“嗨哟,几日下来,倒是长本事了。”陆凌风被她那副傲娇的小模样儿给逗乐了,放下碗作势就要去抓她。
顾蕊也不躲闪,只挖苦他,“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给我喝这么多汤,把我喂得肥肥胖胖的,将来好再纳美人儿进宫,是也不是?”
陆凌风被她这话给抢白得哭笑不得,知道自己若是解释不清,晚上又是独自睡的份儿。
放下小碗,他揽过顾蕊,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大手抚上她的小腹,感受着小生命的跃动。
“傻丫头,瞎想什么呢?不管何时何地,我的身份有了什么变化,我都不会食言,此生只喜欢你一个!”
顾蕊自是明白他的心,不过这几日,皇太后上蹿下跳张罗着给陆凌风纳妃,她面儿上不当回事儿,只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舒服。
听着陆凌风这脉脉含情的话,她心里的那根弦送了,顿时就觉得没那么闷了。
自己有时想着也觉好笑,以前对陆凌风不怎么在意的,自打有了身孕之后,不知为何,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似乎离不开她了。
在外人眼里,她是个刚冷孤僻的人,时时都冷着一张脸,好似别人欠她多少银子似的。
但陆凌风一回来,她就变回那个纯真善良的小女孩儿了。有时候,撒个娇使使小性子,竟然也不觉得不妥。
偏生陆凌风爱死了她这副小模样儿,每天想着法儿地哄她开心,竟然乐此不疲。
眼看着顾蕊又对他掐上了,陆凌风连忙投降,“那都是母后瞎操心,压根儿没有的事儿。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把她弄进宫的。”
这话听着绝对舒坦。
顾蕊就像只慵懒的猫儿一样,依偎在陆凌风的怀里,闭着眼睛听着他那清越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呢喃着,忍不住就弯了弯唇。
“孺子可教也!”含含糊糊地扔下这句,她就跟周公幽会去了。
边境的朔风格外冷咧,冬日里整日刮着,天寒地冻的,几乎能吹破人的皮。
在京城里,顾蕊都觉得冬日冷得受不了,没想到这西北的冬日更让人难以忍受。
好在陆凌风各处都有商号,西北多以药材、煤炭等居多,大冬日里,她几乎不用外出,坐在烧得暖烘烘的大炕上,面前四五个丫头婆子伺候着,瓜果点心一样不少。
大冬日里,也不知道陆凌风都从哪里找来这么多新鲜的瓜果菜蔬。
顾蕊时常感慨: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陆凌风虽不是什么皇亲贵胄,可她这小日子过得比后宫里的嫔妃还要自在。
陆凌风和她的小家里,一没有争风吃醋,二没有争产夺地,她不过是打理家里十几口人的用度罢了,实在是闲得浑身发毛。
可是苦寒的冬日又没处逛,顾蕊初来乍到的,又兼之有了身子,自然也不好主动跑出去行医坐诊了,只得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些簇新的料子,拿剪子裁了,亲自动手做小衣裳。
陆凌风先还怕她累着,嫌费眼睛,后来见她实在是闷得无聊,也就由着她去了。
甚至铺子里进了什么新料子,陆凌风还特意拿回来给顾蕊,于是顾蕊无聊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变着花样给腹中孩儿做小衣裳。
丫头婆子她也没叫闲着,多余的料子都让她们拿去,裁剪了做冬衣,那些丫头婆子都是小户人家出身,哪里见过这么好的料子?自是千恩万谢的,伺候起来越发上心了。
做累了小衣裳,顾蕊就侧倚在炕上翻两页医书,再不然就叫陆凌风出去到书局里淘几册话本子看了解闷。
甚至还在炕桌上摆了文房四宝,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和陆凌风比划着写上几笔。日子就这么一日日地打发过去了。
就这么不知不觉冬去春来,顾蕊的肚子也显了怀,已有五月有余了。
春暖花开之际,陆凌风又忙碌起来。朝廷又有了新指令,让陆凌风在边塞设个马场,借着开榷场的机会,从鞑靼人那里多买些良马回来。
这一忙起来,真是没日没夜了。
好在陆凌风时刻惦念着顾蕊,就算再忙,晚膳必回来用的,这样,顾蕊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眼见着天儿暖和起来,杨柳抽了新芽,马场也有了眉目,陆凌风才稍稍喘口气。
这一日,夫妻两个坐在炕头上用着早点,陆凌风吃了一口馒头,忽地想起一事儿,不由扬眉看着吃得正欢实的顾蕊道,“眼下冰消雪融,路也该好走了。你身子越发笨重,眼前又没个得当人,不如把娘和舅母她们接过来吧?”
时隔多日不见,顾蕊也怪想念穆寡妇她们的,于是点头,“好是好,就怕故土难舍,她们不肯来?”
“来不来,总得接接试试不是?”陆凌风促狭地眨了下眼,满眼宠溺地看着顾蕊。
“好吧,说实话,我也想她们了。只是路途遥远,也不知她们能不能吃得了这样的苦?”
“你怎么不担心她们不来?”陆凌风两指夹着筷子,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蕊。
“嘻嘻,她们怕是早想来了,我娘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惦记我呢。”顾蕊笃定地扬起珠圆玉润的小脸,笑得明媚热烈。
陆凌风一时竟然看呆了。
时光荏苒,转眼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日,陆凌风正在马场里巡视,家里只有顾蕊一个主子。
她正扶着丫头小五小六的手在后花园里散步。
小五小六两个丫头在她和陆凌风还没成亲之前就跟着她,一过经年,两个人从当初毛毛躁躁的小丫头也变成了稳重的大丫头,如今都许了人家,顾蕊已经允了两人,等孩儿产下来,就该给她们操办喜事了。
春光烂漫,姹紫嫣红,引得蜂飞蝶舞。
顾蕊穿一袭碧蓝的夹纱袄儿,一条月白长裙飘飘洒洒,像是湖边的垂柳,越发衬托得她如出尘的芙蓉般俊俏异常。
几个媳妇子捧着几样瓜果点心伺候着,一群人就这么沐浴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中。
顾蕊正惬意地享受着,就听花园门口蹬蹬地跑来一个小丫头,十五六岁,穿一件青缎掐牙比甲,梳着两个抓髻,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到跑到顾蕊面前,还瞪着眼喘气儿呢。
“你冒冒失失地找打呢?”小五跟在顾蕊身边有了管家婆的范儿,忍不住开口斥那小丫头,只是到底武人出身,说起话来还带着杀气。
那小丫头吓得一个激灵,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罢了,让她起来,且听她说什么。”顾蕊摆摆手,命那丫头起来回话。
她有身子的人,格外心慈手软,看不惯动不动就下跪的样子。
那小丫头在小五小六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方才结结巴巴地回话,“回夫人,门上管家说老太太和舅太太并表少爷都来了”
“什么?娘和舅母她们来了?”顾蕊大喜,抬起步子就往外跑,吓得一众丫头婆子紧紧跟随,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哎呀,我的好夫人,您可得慢着些,当心肚里的小少爷。”小五小六到底有功夫在身,几步之间就追上了顾蕊,一边一个把她给扶稳了。
饶是这样,两个人尚且吓得心肝儿扑通乱跳。
顾蕊一边飞奔,一边咯咯大笑,“看把你们给吓的,这都六个多月了,早就坐稳了。”
出得二门,就见大门口停着一辆簇新的双驷大马车,此时帘子已经挑开,从上面颤颤巍巍地下来两个妇人。
马车旁,一个高大壮实的年轻人正翻身下马,顺势把手里的缰绳扔给旁边的小厮。
顾蕊看得热泪盈眶,果然,还是她娘、舅母和表哥最疼她,这不说来,都一块儿来了。
千山万水,千里迢迢的,她们还真是不怕艰辛跋涉啊。
“娘,舅母,表哥”她语带哽咽地飞奔上去。
穆寡妇和李老太太听见声音猛一抬头,就见一个碧蓝色的影子飞扑过来,两个人下意识地张开怀抱接着,待看清楚眼前是谁后,两个人都吓得后背出了一层白毛汗。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没个轻重?”穆寡妇瞪着眼板着脸训斥着顾蕊。
李老太太也吓得眼皮直颤,“你个傻孩子,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还不好生保养着?”
话虽埋怨,可话里的关怀之意,显而易见。
听着这亲切的话,顾蕊泪盈于睫,差点儿没有哭出来。
一边的李汝舟这会子才插上话,“好了,咱们好不容易才见着顾蕊一面,就别站在风地里了。”
劝住了两个老人,他又看向顾蕊,“妹妹快吩咐人弄些吃的来,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可把我给馋坏了。”
顾蕊破涕为笑,知道李汝舟这是想逗乐她们,也不拆穿,忙答应着,就吩咐下去。
一时又叫小厮去把陆凌风叫回来,就便儿一手一个挽着穆寡妇和李老太太往花厅里走。
不过片刻,陆凌风就从马场里赶回来,对穆寡妇和李老太太千里迢迢地赶过来照看顾蕊,自是感激不尽,忙茶饭酒水地款待着。
如今时过境迁,陆凌风对李汝舟也没了什么芥蒂,两个男人喝得十分尽兴,当真是不醉不归。
李汝舟和穆寡妇、李老太太就在陆府安顿下来,等着顾蕊产下孩儿。
炎热的酷暑过后,顾蕊经过两天的阵痛,终于产下一个女儿。
这两日,她当真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了。好在平日里注意走动锻炼,再加上身子底儿壮实,头胎倒也顺当。
只是苦了陆凌风了,这两日,他几乎没有合过眼,一直守候在床头,忙前忙后,嘘寒问暖。
直到产婆赶他出去。
顾蕊心下感动,虽然疼得死去活来,心底却十分甜蜜。
穆寡妇一见生下来的是个女儿,面色就有些不大好,抱着孩儿给陆凌风看的时候,还觑着陆凌风的脸色,十分小心翼翼,“姑爷,是个丫头片子,还是薇薇不争气”
“娘,您说什么呢?”陆凌风不等她说完,忙接过孩子小心地看了眼,复又面色严肃地盯着穆寡妇道,“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陆凌风的孩儿,怎能是丫头片子呢?我陆凌风此生能怀中有抱,就心满意足了。”
“薇薇受了这么多苦,生男生女都是我陆凌风的福分!”
穆寡妇愣住了,似乎不相信这话是一个大男人说出来的。
她眨巴眼的时候,就被李老太太拿胳膊肘子撞了下后腰,“咱们也累了,该歇歇了。”
穆寡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老太太给拖走了。到了门口,李老太太看着穆寡妇还十分不解地瞪着自己,这才笑着解释,“咱们两个老东西还在里头碍什么事?没见着姑爷眼巴巴地想看看薇薇吗?”
“哈哈,是,是,是我老糊涂了。”穆寡妇喜上眉梢,跟着李老太太乐颠颠地去了。
屋里,陆凌风怀中抱着孩儿,坐在顾蕊床头,夫妻两个说着悄悄话,“看,闺女这眉毛长得多清秀,小嘴儿多好看”
因是投胎,顾蕊身子疲乏地很,说了没几句,就睡着了。
陆凌风忙抱着孩儿到门口吩咐丫头到厨房里把鸡汤热了,预备着顾蕊醒来喝。
转眼到了冬至,两个人的女儿已经满了百日。
原来顾蕊不想大操大办,只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就算了。依陆凌风的意思,是要办几桌的,只是顾蕊执意如此,他也只好由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