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拥抱星辰,如约而至。
南宫轶捻着夜的尾巴,伫立在顾谙的房前,看屋内的空无一人。
深沉的夜,在街角的肉丸子汤车前,赚了些许的亮色。蒋老头斜倚着车的推手,半佝偻着身子,细细地擦拭着用来撑窄布幌的竹竿,一下一下用着力,让人见而生怜,感怀生意难做,生活的不易。
顾谙坐在半条木椅上,一下一下舀着碗里的肉汤,看着对面昇月面馆。面馆里叔侄正在忙碌打扫,不知谈着什么,偶尔相视而笑。
顾谙咬着珍珠丸子,慢慢嚼着,像是怕被咯牙似的。蒋老头比较关心吃客的评价,遂心地问着:“姐,可还可以?”
顾谙漫不经心道:“汤还是老味道,只是丸子嚼劲不如从前。”
蒋老头点头道:“西门里这几时压着肉,买不到好的猪后腿肉。”
顾谙抬头道:“被人欺负了?”
蒋老头“嘿嘿”笑了两声,道:“不妨事,不妨事。推车的在哪儿都能做生意。”
“章儿来过了?”
蒋老头低头答了声“是”。
“她要大婚了。”
蒋老头道:“做到月底,我便结了摊子,回北芷。”
顾谙注目过去:“虽八堂向来自理,但毕竟是相师堂创始家族之一,您确定要把堂主之位让于章儿?”
“我喜欢做闲翁,这么多年来,蒋氏在我手里算是凋零了,仅有的几个子侄心思也都不在堂内事物上,相师堂要传承,需要寻找好的继承人,而不应固步自封,困囿于斯。”
顾谙点头道:“相师堂的出处对于外人来是秘闻,可对八堂来却是憾事。相师堂虽有祖训,但近百年来,恐人心已不思来处,便是八堂中也不是人人向往故土。”
“所以姐臆造出一个简兮公子出来,若真寻找回去的路,您准备以公子之名留在此地?”
顾谙闻言一笑:“堂内能识出我此番用心者少之又少,您多年未回家,竟能洞悉我的用意,蒋叔聪明。”
蒋老头微微一叹:“一入相师,便终身为相师人。此身不在,此心长思。”
顾谙又笑:“蒋叔,您适合做教书先生。”
“可有眉目?”
“我得到天女河流域图,正在研看。我知您是这面行家,所以想请您多多指教。”
蒋老头道:“是!”
顾谙又看了眼面馆,问道:“他们生意怎么样?”
“很红火。”
顾谙笑了,道:“瞧,不做高手,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我偶尔也去吃他家的面,筋道、干净、味道鲜亮,看得出功底。”蒋老头赞道。
“我爹既怕我误交朋友,又怕我被人利用、算计,连您这等高手都被派上打探的活计了。”
“相爷是担心姐。”
顾谙擦擦手,道:“难为您了,大晚上的等着我。”
蒋老头笑道:“有生意我为什么不做?”
“明天去哪里摆摊?”
蒋老头今晚心情很好,“嘿嘿”笑道:“姐明天不来吗?”
顾谙起身付了钱,道了句“来”,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夜,没有来时那么明朗,但仍能看得出街角拐弯处,立于风中的南宫轶。
顾谙很自然地接过南宫轶递过的花生酥。
“中途离席其实不是件礼貌的事。”
“我知道。”顾谙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花生酥,噙在嘴里,并不急着嚼碎。
“唐不愠明天会在皇宫宴请我们。”
顾谙品着花生与蜜糖的香甜,并不理会南宫轶的预测。
“谙谙,唐不愠求亲一事你怎么看?”
顾谙侧了一下头:“你不是替我回绝了他吗?”
“那么我的求亲呢?”
顾谙狡黠地一笑:“我不是回绝你了吗?”
南宫轶反手拉住顾谙,认真道:“谙谙,我是认真的。”
顾谙面色未改:“我也是认真的。”
“那么请谙谙告诉我为什么要回绝我的求亲?是认为我不够诚意?”
顾谙站正身子,道:“之前我就与你过,我的寿数只三十载,南宫轶,我不想用这殇数伴你一生,亦不想十五年后你牵别人的手对她白头到老。”
“我亦过天下之大,一定会有改命的法。”
“可我不愿意。改命,是逆天之法,世间之法都不能尽善尽美,何况天地之则?倘改了我的命需以旁人以命祭,我该如何偿报?若这偿报之法违背我的原则,又该怎么办?”
“谙谙------”
“白日你也听唐不愠了求聘顾相之女,他求的只是一个身份,是因顾家可成为他唐乾王朝的助力,能够让他不费兵力便能得到政治照会。”
“谙谙怀疑我的求亲也是有目的的?”
顾谙抬眼,并不言语。
“我承认,初时也曾生过这样那样的功利之心,可现在我对谙谙绝对一心一意。”
“这世间哪有绝对之事?这一心一意是何心、何意?南宫轶,你太子宫中还立着一位昭告天下的太子妃,你曾答应的欲以明礼娶之的大家女子,你准备如何以对我的一心一意劝她的退让?你的母后是唐不敏最有力的后盾,你要如何劝让她放手?还有我的身份,我随便一个身份都是你求亲的阻力,而我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身份入主你的朝阳宫。”
南宫轶面色却暖了起来:“所以,谙谙你其实是想过这些问题的?”
“我已至笄年,必会谈到婚嫁之事。”顾谙苦笑道,“而这天下最难嫁的人,便是我顾谙。”
南宫轶握住顾谙的手:“只要谙谙肯嫁,我来想办法。”
顾谙却转了话题道:“你的办法?你还没告诉我那三千石粮食并石子你是怎么处理的呢!”
南宫轶笑道:“谙谙今日早早离席,自是没看到唐不愠一副臭脸地问我是怎样盗用他的军符调走了聘礼。”
“你盗用他的军符?”
“计谋不算高明,但行使起来很应手。粮食拨给了唐不愠新组建的三万甲军,唐不愠是今日才知聘礼被调,可这事已经过去几天了,他也无计可施。”
“新组建的军队,建制与配额很多都不完善,又因为是自上而下的命令,故唐不愠只能认了这个哑巴亏。”
“可以这么。”
“军营里的事好做也好解释,我想知道你请的谁盗用了唐不愠的军符?他是多么明的一个人,会中你的圈套?”
“这可不是圈套,是**裸的盗用,我盗刻了唐不愠的军符。”
顾谙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有间牙行?”
南宫轶点头笑道:“有间牙行。”
(我很纳闷自己当初是怎么想到用粮食做头聘的?一石粮食的现代计量法,合现今的钱数,包括古代军队的食用量,我快计算疯了------关键是计算一回忘一回,这要是我穿回古代可怎么活啊?买个米粮就得被折磨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