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谙与海一芊一前一后绕过花园,朝宫门处走去。
“师妹长高了。”
顾谙知道她这是才赞她漂亮的回话,低头一笑,且行着。
“弥故大师医术高明,皇上很好。”
对于海一芊善解人意顾谙早有接触,但她能将这番话放在此时,想来也是思量过的。
“听乾国这次派使节来会向皇上提亲?”
“未见使节便流言满天了?”顾谙道,“唐不愠惯提前做戏。”
“听南国太子也为师妹而来?”
“有热闹可看了。”顾谙道。
“师妹对求娶一事怎么看?”
顾谙停步回头笑道:“刚在心里赞师姐修炼得已能沉住气,下一刻便破了功。”
“总不能时时都绷着吧?事关你终身大事,我岂能安枕?”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得请问过长辈才能回答师姐。”
海一芊并不计较顾谙的敷衍,关心道:“你身份特殊,牵一发而动身,你的抉择会令天下气象瞬变。”
“师姐要不要把我得那么神,心隔墙有耳把我抓走来要挟我爹。”
“听师妹一路上也是危机丛丛。”
“我是劳碌命,不挖坑埋人,会闲闷坏的。”
“师妹会回山吗?”
“师姐一并?”顾谙顺着她的心思道。
海一芊点头。
顾谙回身继续向外走去,行到一段隐蔽处,才轻声问道:“珉王可有后人?皇上准备如何处置铮王?”
“铮王先动手除尽了珉王一脉,才上的勤王书表忠心。”
顾谙讥笑道:“皇上准备何时调他入京觐见?”
“相爷的意思是待贺将军回驻地再调他回京。”
“明月故里埋忠骨。遣回珉王封地再动手多好,让两王在阴间争一争,斗一斗。”
海一芊沉默未语。
“怎么了?”
“皇上也是这么。”
“师姐是怪我对皇上影响过甚?”
“我是想起师父产过你身上有胜者之气,他日你若不在北芷,熟知你的禀性便也了解皇上的性格,那时不知是不是北芷之忧。”
“看来皇宫真是历练人的好地,不过数月,师姐进了。至于我的命数与北芷的命数,这不由你我,多思无益。”
两人行至宫门处,有早候的相府下人近前问安。海一芊就此止了下,只道一句“得到闲时拜访相府”便转身而回。
顾谙亦登轿回相府。
北芷国相府位于京城邺都城,五进院落的府邸置于贵宅豪门林立的城之,红褐木漆大门四敞,除此外一切如常。
软轿自正门入,大门闭。
顾谙换过衣裙来到书房,相爷顾延龄正端坐椅上,听贺贲的回禀。顾谙微屈膝行了礼坐到了偏座,呷了口仆人送上的热茶,静候着。
贺贲言简意赅地禀报后离开书房,父女二人开始各自捧着茶碗,口地呷着茶,并不急着讲话。
后院传来犬吠,伴着急促的脚步声,间或有陈娘为护着大狗与仆人的吵嚷声。
“南宫轶递了拜贴。”
顾谙“嗯”了一声。
“他也是来求亲的吗?”
顾谙抬头道:“爹,我离家数月,甫一见面,您就问这些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您就不关心我有否受伤?身体可好?”
顾延龄放下茶碗,道:“你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在我面前?再婚姻大事怎能是无关痛痒之事?”
顾谙亦放下茶碗,不高兴道:“我又不会嫁他。”
“女儿,你不嫁他还允他一路相伴?”
“我喜欢他啊!”顾谙直言不讳。
“两情既相悦为何不嫁?”
“我不想伤害他。”顾谙道,“或者我还没有想好自己可不可嫁给他。”
“谙儿------”
“爹,您只打算和我谈婚事?”
顾相却轻叹道:“我连你的婚姻大事都不能过问,我还能谈什么?我又能改变什么?”
顾谙陪笑道:“爹,您能问能问。”
“倘愿意嫁便嫁吧。”顾相开口道,“身份羁绊都不是问题。”
顾谙笑了,自己转了话题道:“老师的案子我算无功而返。”
“当年,我去狱中看望章兄,问他为何不自辩,他愿用己身之死去完成一生忠君的承诺、亦以己身之死引黄泉之灯,使无辜者往生。章兄一生,唯忠君二字,他认为自己死得其所,我懂章兄,所以这么多年未提过为他翻案冤雪之事。”
“我决定为老师翻案时,爹爹为何不阻拦?”
顾相看着女儿道:“章兄的舍生取义我做不到,可是我希望史能证他清白。”
“老师将一切做成死结,我亦无力改变。”顾谙惋惜道。
顾相看向顾谙,道:“至少他的子女知道他的清白。章儿才找到我,她也希望章兄的案子不要再查下去了。”
“可是爹,我不想放弃,总会有办法可以将老师从与庚五娘的关系中摘出来。”
“以章兄之才未必没有想到这一策,他没这么做便是不想做。谙儿,世事纠葛,并不是界限分明的。人有情感,就会被情感所累。章兄与庚五娘之间因情感而衍生的恩怨早在章兄身死时了结了。那个庚五娘领了他的情,这么多年来没有来认章儿。”
“可是------”
“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对错?”
“我筹谋良久只换来这个结局?”
“心有不甘?”
“是。”
“若你盘活了这个局,动了根,又何苦?”
“爹,什么是根?根就是为了帝业,我的老师舍了性命、家族,背负冤情,其子女不能入拜宗祠,祭祖先。”
“谙儿,我们也没宗祠可拜,没有祖先可祭。”顾相道,“相师堂与北芷海家是有契约的,我待先帝忠心可鉴,我与章兄诚心相交,可是五年前他二人避开我制造出一个叛国案屠了一族。我------事先一无所知。”
“爹?”
“这便是相师堂在北芷的地位,这便是相师堂在海家眼里的作用。”
“爹?”
“此类事何其多?人言北芷顾相少作为,是为父不愿执着了。若计较起来,你娘与弟弟的仇我得杀多少人为他们陪葬?”
“爹也想回故土?”
顾相苦笑道:“既离了故土又岂是好回的?相师堂自出现在这片大地上始,便是一个尴尬的开始。世人都言咱们是为契约而护海家,焉知不是相师堂用此法自保?一旦百年之期到,相师堂之境更艰难。”
“以相师堂如今的地位,天下谁能撼动?爹之忧,过矣。”
“我所忧不为今日为将来,相师堂如今还是朝廷助力,自然无忧,十五年后相师堂回归自由身,何去何从?”
“爹是担心我之命尽,相师堂劫至?”
顾相抬头看向顾谙:“大厦倾倒,我当如何?”
“十五年,我会为相师堂寻一个好去处。”顾谙保证道。
“我自你娘去后,心智受损,如今更甚,连对皇帝的授课都只能靠从前书卷来完成,我恐等不到那时,所以谙儿,若将来凭你自身之力不能护相师堂周,便将相师堂解散,依靠八堂人尽力寻到结界,在结界中生存吧。”
“爹?!”顾谙愕然。
顾相却释然道:“人之生老病死,无论身处何地,皆是天地之规。我不能圆满自己的人生,唯希望你平安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