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芷相师堂因缘际会入朝阁,以其准的眼光,霸道的手段,凌厉的执行力辅佐海氏,使北芷近百年不生战事,在民间赢得一片盛赞。只是自这一任家主顾延龄始,相师堂在朝局上的作为日益减少,更多的是参与到江湖中去,与天下各门派熟络交好。南宫轶一度也以为是顾延龄的少作为思想及其与海氏百年约将至之因才使相师堂有退出朝堂的打算,原来是韬光养晦起来了。
“也不算韬光养晦。”贺萧道,“我不是相师堂人,不听从他们调遣,但夫人是相师堂八堂主之一,相师堂之事即是贺家事。”
南宫轶却道:“却不知三位的诚意是北芷天子之意,还是相师堂一家之言?”
顾谙不讳道:“是我的主意,所以才会与你订十年之约。北芷国主幼,不是你们的对手,皇上需要时间成长。”
“谙谙想在北芷皇帝身前设一个屏障。”
顾谙立刻道:“相师堂愿做你的屏障。”
南宫轶抬眼,眼中问询,话却没有问出口。
司北空心自明了,对南宫轶道:“夫君庚金之命,我却是阴木之命,两命相合利阳木。这是照夜给我的命判。”
南宫轶没有听明白司北空话中之意。
顾谙道:“雍城是北芷第一屏障,今日,贺将军与你亦立十年约,十年不生战事。”
南宫轶却对谙谙严肃道:“国家政事岂是你三言两语可定?又岂是两人凭语决断?”
“砚城与三国的不战和约倒不是三言两语定下的,为保砚城中立之势,四君子斡旋得,如今不也是轻易被废?我顾谙虽一介女流,不与诸君立于朝堂,却敢应承今日之言,相师堂愿以己身之力护佑两国,促十年不战之约。”
南宫轶提出疑问:“一个江湖门派,如何立于朝堂之上,搅动风云?”
“吾辈虽草莽,亦知生命之贵,不愿战事起。”顾谙道,“但有伐两国者,我相师堂愿做先锋,只至最后一人。”
“我并非此意。”
“此亦我相师堂人之志。”顾谙道。
“大丈夫一言九鼎,南宫太子若同意顾谙之举,贺某愿与太子歃血为盟。”
南宫轶再次抬眼看向顾谙,心中百感交集。
屋内,有人盟誓,屋外,有人静默。
司北空看着脸色安静的顾谙,先开口道:“你其实可以留在屋中作证人的。”
“婶婶也觉得我此举莽撞吗?”
“不但莽撞,还胆大。”
“阴木嫁庚金,利阳木。我愿这阳木者万民。”顾谙道。
司北空笑道:“当年有多少人我嫁贺家是相师堂施的美人计?难道就无人信我是为爱嫁得贺萧?非得端出个‘美人计来做辞?你瞧我的模样,哪里形容得出‘美人二字?”
听到司北空的玩笑话,顾谙脸色和缓,道:“许是人家觉得唯有美人计可衬二位之姿。”
司北空看着院中空空的莲缸,道:“其实你不用这般费心,北芷的命运不是凭你个人可以改变的。”
顾谙顺着她的眼神,亦看那口缸,问道:“又没养活?”
“是,七空大师养活了这缸莲,我才有女儿命。院中套院地盖了五间房,连棵树苗都没栽下。”
顾谙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展颜道:“看婶婶生了五个儿子,我相信您是因为爱将军才嫁他的。”
司北空“呵呵”两声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何苦这么拚命?”
“婶婶,我生在北芷,视自己为北芷人,可我也是相师堂人,从异域而至,终要奉祖命归根。婶婶,矛盾在身,真不是好滋味。”
“谙谙,圆满是大境界,但不是人人皆可得。”
“走到如今断无回头之理。”
“你可问过八堂及众家兄弟,还有谁愿意回异域?”司北空转头看向顾谙。
“不能问,问过军心就散了,不到百年期满,不能问这个问题。我相信相师堂来到这个世间有因,将来咱们的归处老天也会给一个结果。”
“既如此,多思无益。”司北空道。
“我要保北芷,亦要找结界,这恐怕就是我活着的意义了。”顾谙苦笑道。
“你还有屋里那位太子。听他向你提亲了?可打算应了?”
“这天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再不羁也不能视他已定的婚约为不见。如今盛访我国,必有所图;咱们与南宫轶盟约就要保证他坐稳帝位;乾国唐不愠虽愿意与我国交好,但他向来是个利益至上之人,不可信,要想个制胜之策,使他只能近北芷;壶中天捎来话儿,过冬时还要补一场及笄礼,那位老太太是个爱闹的主儿,我还不能拒绝,这桩桩件件都需要处理,哪还有空去想这事?”
“难道爱不爱他也要费神去确定吗?”司北空直言道。
“爱?”顾谙困惑地看向司北空,“婶婶不是告诉我,爱情是最让人不清的。”
司北空长叹道:“丫头,听话哪里只有听头不听尾的?爱情这种事是不清楚,可愿不愿意嫁给他你想的清楚吧?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犹犹豫豫的就不能叫爱情。我是觉得若为这个人而嫁那就是爱情,若为旁的而嫁就不是爱情。”
顾谙顿了下道:“至少现在还不是嫁他的时候。”
司北空一瞪眼,指回屋中道:“你把人领来,歃血为盟,结果却不嫁?你不嫁他还怎么拢住他?”
顾谙失笑:“南宫轶是君子,不会违背盟约的。”
“所以你不打算用美人计?”
顾谙抚额无语。
“听你收了个女弟子?那我女儿怎么办?”
顾谙没有回答司北空的话,反而问道:“南宫轶常我的想法很跳跃,他有些跟不上,您这是不是吃了你三个月奶水的问题?”
司北空眨了眨眼,认真道:“不是,我五个儿子都不这样。”
“也许这种习惯传女不传男,婶婶该磨磨性子,不然生了女儿,青出于蓝,会闹翻天的。到时我管教起来您可别心疼。”
“不心疼,只要你肯把她教得同你一般无所不知就好了。”
顾谙摇头。
正间,两人身后房门轻开,南宫轶与贺萧走了出来。
“事情办完就走吧,我们不留客。”司北空开口就逐客。
顾谙习惯司北空的抠门,不以为然道:“正好约了两位王爷。”顾谙看了眼院中的莲缸,笑道,“就不打扰二位了。”
司北空拉住欲送客的贺萧,低声道:“生女儿要紧,他们识路。”
南宫轶回头看着紧闭的大门,问顾谙:“你不是贺家很重礼教吗?”
“是啊!”
“客过不待茶?客归不送客?”
“自是礼仪周的。”顾谙解释道。
“那为何待咱们这样?”
“那是她没把你当外人。与将军熟识的人都知道,将军回京,除非公务,否则不要聚会宴请,贺夫人是不准将军流连这些的,而且即便这些人登门,也不会有茶、有座、有宴请。”
“为什么?”
“无茶无座,是告诉你快点办事快点离开;无宴请是因为喝酒伤身。”
“为什么不许?”
顾谙大咧咧道:“贺将军甚少回京,自是要抓紧时间生女儿啊!”
“生女儿?”南宫轶听糊涂。
顾谙指着面前百余棵的果树道:“如果你年年伸手去拿别人的果子吃,自家一粒果儿都没有,会是什么感受?”
南宫轶恍然。
顾谙止住脚步,道:“贺家是重礼教宗法,但那是从前,现在婶婶来了,就变了。”
“你们相师堂人都这这么与众不同吗?”
“你所见不过相师堂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