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蒋璃在大漠遇袭一事,陆深处理得有巧劲,对外不表态,对内却严查到底,目的一是的确要查出幕后黑手,二是给集团内部有野心的力量放出蒋璃遇害的假象,引蛇出洞,实属一箭双雕。
但靳严去探监的事是属私密,并没对外大肆宣扬。
然而陆振杨能问出这话,明他仍旧耳聪目明。
陆振杨掌管陆门的时候很少跟靳严私谈过,尤其是把他叫到家里的这种情况,现如今能叫他来,那就明不是叙旧的。
靳严没惊讶,大大承认,“是的,陆老。”
陆振杨看着他的脸,“振名了什么?”
“也没多什么。”
靳严态度恭敬,“虽然指派的人在大漠里丧命,但其他证据也是足的,这其中也没有冤枉的可能,尤其是这件事发生前有人探监过,经调查发现那人更多的作用是传话,之后那人是见了杀手的。”
“所以呢?”
陆振杨冷不丁问。
靳严不解,“所以?”
陆振杨看着他不怒自威,问,“振名是怎么死的?”
靳严微微一笑,“陆老是忘事了,他是意外身故,换句话人上了年龄很难保证没有个病啊痛的,关于这点法医已经鉴定过了,陆老您还怀疑什么呢?”
陆振杨沉默。
窗外起风了,刮得叶子乱窜,落在草坪上又不停得翻滚,像极了商场争斗,看上风平浪静,不知什么时候又是狂狼袭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从此之后也不会轻松度日。
有时候他在想,他留给儿子的路究竟是对是错?
如果是对的,那他的儿子该是开心的才对,可他的儿子只有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开心。
如果是错的呢?
错了又能怎样?
人人都道陆门好,可身在陆门,人心复杂利益纠葛,各种规矩各种束缚,哪来得寻常人自由自在?
一入陆门再无退路,就像这世间人世间事都有它的宿命,向前寻不到去路,朝后寻不到回路,这也是深的宿命。
半晌后,陆振名低叹一声,“靳严,你终究也不再是陆门的靳严了。”
不过这样也好。
他是有私心的,为了深,这份私心他是愿意有的。
陆家儿女,哪个不是隐忍过来的?
陆振杨静静地看着窗外,目光飘出很远,过那些洋洋洒洒的叶子,回忆就定格在深刚参与集团事业的时候。
那时候的深就已经懂得了什么是隐忍,陆门长辈们的话他唯命是从,叫他往他不敢往西,集团股们的利益他也从不沾手,闷头只做自己的事。
但凡长辈,没有一个不夸深乖巧听话,但凡股们,也没有一个把他视为集团未来的主人。
直到,他借着陈瑜的由头公然跟陆门长辈们翻脸,长辈们这才惊觉他们眼里唯唯诺诺的陆深实际上早就练硬了翅膀。
也是从那时候起,集团股们才意识到陆门里藏了一匹真正的狼,这匹狼就是陆深。
他利用大家对他的不知和忽视悄然建立了自己的市场和人脉,在众人浑然不觉间为自己举足轻重的市场地位打下基础,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然不可取代。
但这注定就是一条血路。
偏偏有人就想取代,这种事发生在曾经、现在,甚至将来。
后来陆老爷子还是叫了陆深和蒋璃回老宅吃饭。
秦苏走后,陆宅空了很多,陆家的孩子没有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习惯,像是陆深和陆南深,成年之后就被陆老爷子赶了出去,即使回陆家住也不会住太长时间。
陆深曾经也担心过陆振杨,提出搬回老宅,陆振杨听着心烦,跟他们自己是挺喜欢热闹的,但终究还是个安静惯了的人,人多了时间一长也嫌吵。
陆深和蒋璃会经常来老宅,虽曾经一度陆振杨和陆深的关系看上去一言难尽,但陆深还会时不时跟陆振杨汇报公司情况,后来陆振杨,公司现在是你在管理,你从来都是最有主意,所以没必要再跟我讲了。
想必陆深,蒋璃更受陆振杨的喜欢。
陆振杨虽上了年龄,但也不是个老孩,对于一个厮杀大半辈子的人,许是到死也没办法回归到孩子的心性,他喜欢跟蒋璃讨论气味上的话题,更多时候也会研究个花花草草。
但有件事陆振杨是着急的。
抱孙子。
陆振杨不是个磨叽的人,做事向来干脆利落,可就是抱孙子这件事他没少跟陆深两口子抱怨。
今天饭桌上,陆振杨一张口就是孙子的事,当然,老谋深算了一辈子,在磨叽这件事上也是讲究策略的。
重点提了陆北辰和顾初,人家两口子活得明白,什么年龄就做什么事,其实主要就是提及顾初怀孕,到了年龄就该去做父母了,又道前阵子顾初去做孕检,孩子很健康。
又那孩子旺父亲,这不北辰醒了,身体恢复得还不错。
“初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当然了,男孩女孩的都无所谓,都是陆家的孩子。”
陆振杨拉起了家常,“有儿有女最好,整个陆门算上你们这一辈的女儿也都少,都是男孩子也没什么意思。”
蒋璃一直闷头啃排骨,耳朵听得却真切的,这是要她多生啊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陆深,却见他始终憋着笑,许是感受到蒋璃的眼神,他放下筷子跟陆振杨,“北辰结婚比我们早,有了孩子也正常,囡囡这才回来没多久”“我也不是逼着你们,只是今天你们回来了我了一嘴,我是急着抱孙子的人吗,再了,我已经有孙子了。”
陆振杨打断陆深的话。
陆深“哦”了一声,没再多什么。
自陆家就有餐桌礼仪,像是陆振杨更是秉承用餐时不话的传统,但现在一提到孙子的话题,他就打开了话匣子,然后还堂而皇之地跟他们,我是急着抱孙子的人吗?
见陆深不搭茬,陆振杨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道,“也不知道他们两口子以后能不能再给我生个孙女,陆家咱们这一支孩子太少了,你们也就抓紧吧,趁着现如今也没什么大事了。”
这话的。
“南深那个兔崽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指望上。”
蒋璃清清嗓子,“南深一心扑在音乐上也不急着结婚,他挺受姑娘喜欢的,别挑花眼了就行。”
不提这话还好,一这话陆振杨就没心思吃西了,“他哪是一门心思在音乐上?
知子莫过父,他什么样我能不知道?”
“爸,南深挺好的。”
陆深维护弟弟。
陆振杨微微皱眉,筷子在盘子上点了点,“天天跟姓年的那家孩子混在一起,交什么人什么人,你弟弟以前多听话?
现在呢?
净瞎折腾!”
姓年的那家孩子?
“年柏彦的弟弟?”
陆深问。
陆振杨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陆深笑了,“年柏彦现在的处境是尴尬了些,但不能姓年的一家就被一竿子打死,年柏彦做事识大局,他弟弟不会差的。”
“打架斗殴赛车,这叫不会差?
我看就是不务正业,连带着你弟弟也不好。”
陆振杨到这压了压不悦,又道,“年柏彦那个人我也听过,年家的事也是略知一二,只是南深跟他们家混在一起”陆深抬眼看着陆振杨。
陆振杨顿了顿,重重叹了口气,“终究不是门当户对啊。”
话音刚落蒋璃一口汤没送稳呛得直咳嗽,她强忍着笑,门当户对这个词,用得可谓是高深啊。
蒋璃的反应陆振杨不是没看在眼里,也知道这个词用得不妥,清清嗓子,一拍桌子,“总之,你们就别等着南深了,自己抓紧。”
陆深马上表态,“好,这件事不用您催,我抓紧。”
蒋璃心,给你能耐的,生孩子这种事我不松口的话你以为你就能搞定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其实有个孩子也不错啊,深应该长得会很像深吧。
陆振杨得到陆深斩钉截铁的保证后倒是没那么塌下心,因为他是了解蒋璃的,他这儿子再强硬到了蒋璃跟前也成了一滩水,万事都依着蒋璃,如果她不想要的话她太有事做到能让陆深一个人瞎忙活了。
蒋璃察觉陆振杨的眼神,放下筷子,终于表态,“您放心吧。”
这一声才让陆振杨彻底塌下心来。
陆深何尝看不出这里头的“风云变幻”?
苦笑,什么世道?
生孩子这种事她还得骑他脖子上?
不就是直接摁倒了事吗?
以前那都是他纵着她心疼她得到了双保险后,陆振杨也就止住了孙子的话头,开始转向陆深的身体状况,关于这件事,哪怕现如今已经不成威胁了,但谈及起来也只是在家里。
陆深已经没什么了,但蒋璃更有发言权,要陆振杨放心,陆振杨这才放心。
可惜她的手指,陆振杨每次见着她也是心疼,蒋璃笑着,“断了也好,让深觉着欠我一辈子,这人情债就得还一辈子,多好。”
陆振杨佯装呵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陆深在她耳畔低语,“喜欢上你的时候就已经欠一辈子了。”
蒋璃一手拄着脸面向他,笑得不阴不阳外加暧昧的,喜欢上你这话得太昏。
夫妻同心,陆深看出她眼里笑得诡异,轻声补了句,“也是这个意思。”
蒋璃在心中啐:果然流氓。
陆振杨并没听见两人的你来我往,话题一转就到了陆振名身上,但也没过多提,甚至也没去细论陆振名指派杀手的细枝末节,他只是在陆振名活着的时候。
“自家弟弟,现如今这样,我也是有责任。”
陆振杨有些黯然伤神。
蒋璃最怕就是陆振杨伤心,陆振名离世后陆振杨虽看着没大气大悲,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不伤心难过是假的,更何况他要害的可是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
对亲人最大的悲痛莫过于此吧?
她出言安慰,要他万事都注意身体,陆振杨闻言心有愧疚,跟蒋璃,“让你受委屈了。”
蒋璃倒是不觉得,这种事她遇多了,有陆深在身边就没感到委屈了。
陆深不像刚刚似的面色轻松,相反,在这个话题起步的时候眼里的笑容就没了。
陆振杨不是没看见他的情绪变化,都是在家里,就没必要装得那么若无其事。
“深,你二叔他”“爸,葬礼上我已经让他走得很风光了。”
陆深很难得打断了陆振杨的话,语气很淡。
蒋璃在旁听着这话,心尖不经意痉挛了一下。
陆振杨看着他,少许后叹了口气,什么都没。
陆深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转缓,又像刚刚似的,他起身给陆振杨盛了一碗汤,放到他跟前,“今晚这汤不错,您多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