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一把老芦笙(4)
漆黑大门里面的一切,是这哥俩从来没看到过的。县城里的老地主家,虽然比不了大城市里那些大地主、大商人的家。可是,就算是这样,也比这一对要饭的兄弟想像的要好得多。
老地主把哥俩带到一间大厅里,自己在正堂前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然后吩咐一起跟进来的随从:
“给俩哥哥,搬两个凳子过来。”
嗯?!随从打心里听不清楚主人在什么。叫自己给两叫化子搬凳子,而且还是在主人的大堂上。这可是他这个跟了主人几十年的老仆人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啊。在这个大堂上,别是像他这样的下人,就是地主家的大管家、地主的妾等都没有坐的权利。
可是,这俩叫化子孩是咋的了。
“叫你搬两颗凳子过来,你没有听到吗?”
老胖地主的声音加大了。不由仆人再糊思乱想,赶紧过去搬吧。
凳子搬来了,就放在了哥俩的身前。可是,哥俩哪里敢坐啊。别是在正堂里坐下,就是走进这高门大户,哥俩的腿都在打颤啊。更何况哥俩一身的脏衣服,看着那光滑油亮的凳子,怎么也不敢坐下。
“老爷叫你俩坐下,你俩耳朵听不见?”
弯着腰、低三下四的仆人来想在主人面前也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可是,还没有等他把话完,又被老地主吼了。
“你俩坐吧,坐下,我有话跟你俩。”
地主又一次客气地对哥俩打招呼。哥哥才轻轻地在一颗凳子上坐了下来,然后把弟弟搂在自己的怀里。
“你俩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为什么在街上要饭?”
有了前几天的送饭,再看看现在老胖地主温和的问话,哥俩只好认真地回答:
“我们住在这里很远的一个乡下,叫望坪,我叫银根,这是我弟弟,他叫木根。我们的阿爸,一年前,从我们那里的山上摔下悬崖死了,我们的阿妈身体有病,整天躺在床上起不来床。家里面养活不了我们哥弟俩,所以才叫我们哥弟出来讨饭吃养活自己,家里的阿妈留着我们的姐姐照看。”
“啊,望坪,好像距离县城挺远的,你们是怎么到县城里来的?”
“我们,自从阿爸去世后,没多久,我俩就出来了。一开始,是从我们那里一直慢慢地讨着饭过来的,一个寨子一个寨子的讨,半年后,我们才来到县城。”
“那你吹的芦笙又是谁教你的?还有那个旧的绣花包?”
“芦笙是我们的阿爸教的,我阿爸就是为了到山上去砍竹子来做芦笙,摔下悬崖的。那个包,是我阿妈绣的。”
“啊,你阿爸会吹芦笙?还会制作芦笙?”
“嗯?”
“那你除了会吹芦笙,也会制作芦笙吗?”
“我只会吹芦笙,我弟弟会制作芦笙;我阿爸了,他要把吹芦笙教给我,然后把制作芦笙教给我弟弟。”
“你能再吹一遍那天你吹给我听的那首芦笙曲子吗?”
今天,哥哥没有拒绝。几天来,这家人给他哥俩送的饭,今天又把哥俩接进到家里来,他没有理由再拒绝这个人的要求。所以,哥哥让弟弟站在了自己身边,然后他从包里取出那把芦笙来,就站在老胖地主前面,认认真真地吹了起来。
今天,哥哥心平气和地吹了一遍,比起前两天在街上吹的,又更加地动听和投入。
吹着吹着,能看得出来,老地主已经被这动听的芦笙曲子深深地打动了。
一曲吹完,老地主还沉浸在刚才的乐曲里面。好久,才从曲子里面回过神来。朝着哥哥不住地点头。
“嗯,不错、不错。你弟弟这么,他能会制作芦笙吗?”
“我会!”
还没等哥哥回答,弟弟抢着回答了。
“他会,我弟弟刚刚四五岁的时候,我阿爸就开始教他制作芦笙了。现在,大的芦笙,他可能制作不好,的芦笙,他基能够制作了。”
“好,那我相信你俩,明天,我就带你们到一个地,看你们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其实,话题到这里,老地主已经很满足了。
从那天第一次在街上听到两叫化子吹出不一样的芦笙曲,老地主就知道,这一定不是一般的叫化子。他就想着把这俩叫化子叫到家里来,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地主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
可是,从第一天,看着哥俩那充满恐惧的目光中,老地主也不好强求着他俩马上接受他的‘邀请。所以,才一直拖了这么多天。今天,终于能够把这哥俩接进家来了。
今天一问,和他想像的还真的差不多。
作为县专门制作芦笙、销售芦笙的‘大家、行家,他当然知道白竹山、还有望坪是产白竹的地,也是有制作芦笙高手的地。可是,他几次到过这些地,却总是遇不上那些‘高手。
那天,在街上,一听到那动人的芦笙曲子,他就知道那不是一般人能够吹出来的。可是,当他走近时,却想不到是两个要饭的孩。
可是,这要饭的孩都能把芦笙吹得这么好,那就更是了不起了。所以,老地主才起了这份心,一定要把两哥接进家里,把他们背后的‘故事问个明白,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今天,果然问出了他所想要的。
第二天,老地主就把哥俩带到他位于县城街中心的芦笙制作店面里。
“好,你们俩看看,这是什么地。”
看着那些被砍断、被擦光滑、被穿孔的一堆堆的白竹,哥俩从就是看着这些西长大的,当然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这里的制作芦笙,竟然有这么大的场面,比起家里面原来阿爸的‘家庭作坊,那真的是太大了。
看到这些熟悉的环境,看到这些熟悉的白竹,哥俩的眼睛都发出了异样的光来。
“昨天,你不是你弟弟都会制作芦笙吗?现在,叫他来试试?”
有了这么久的‘交流,也有了昨天一天在地主家地熟悉,弟弟今天也不认生了。听到这个老胖人这样一,还没等哥哥答复,他自己就走到了操作台前,有模有样的开始‘制作起来。
旁边,有几个一直在这里制作芦笙的老人,看着主人今天突然领进这么两个孩来,而且还叫一个**岁的孩制作芦笙。
这不是要抢他们的‘饭碗吗?
可是,这么就能够制作好芦笙吗?这可是他们花了半辈子才到的‘手艺啊。所以,几个老员工也凑了过来,想看看今天这老地主到底发的什么神经。
上了‘操作台的木根,就跟一个熟练的骑手一样,跨上马,一点生疏感也没有,就‘飞驰了起来。也不管旁边还有那么多的大人、老人看着。
昨天,木根看到哥哥在这位胖老人面前,在吹芦笙这面好好地表现了一番,看着老胖子的脸上满是笑容。谁都受不了别人的表扬,特别是孩。所以,今天,木根早就想‘露一手了。现在有了这个机会,他还会放过吗。
很快地,木根把几根白竹从一大堆竹子里面挑选出来,除节、量管、刮皮、凿眼,然后剪铜片、做薄、成型、试音、安装;那根就不像一个只有**岁的孩子,简直就是一个身手敏捷的老手、高手了。
没过多长时间,一把不是很大的芦笙就做出来了。几个围在旁边的老制作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岁的孩子能够做出来的。
老地主走近前去,从木根的手里接过芦笙来,左看看右看看,确信没有看出其他的问题后,才把芦笙教给了身边的一个老制作人。
“你吹吹看,是不是跟你们制作的一样。”
一个老制作人接过这把芦笙,也像老胖地主一样的左看了看,右看了看,确实找不出什么毛病。然后把芦笙口凑到自己的嘴边,轻轻一吹。
就这么轻轻一吹。外行人也许不知道。可是,这里的老制作人可骗不了自己。由于木根制作的芦笙,在竹管的尺寸上、在铜片的厚薄均匀上,可能都比在这里的几个老师傅的技术高。所以,做出来的芦笙,轻轻一吹,不但在音准上、在用力上,都是一流的。所以,只要他轻轻一吹,不费多大的力就特别标准地吹出来了。这不得不让他佩服。他边吹着边点头,不得不在心里佩服这个孩来。
老胖地主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一定不错。所以,他从师傅的手中接过芦笙来,也放在自己的嘴边吹了一吹。
在这面,老胖地主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是做了大半辈子的芦笙生意,这点技术还是有的。他一试,就知道这把芦笙不错。
老胖地主吹了两下,也在不停地点头。
然后,几个人又从老胖地主的手中拿过这把芦笙,其中也包括哥哥银根。几个人试过之后,根就提不出任何的问题来。
木根,抬着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在等待着大家给他表扬呢。
老胖地主把芦笙交给了身边的一个人,然后伸出手在木根的脑瓜上拍了拍,:
“好,可以了!你俩跟我来吧。”
着就在前面领路,把哥俩重又带到后面的一个房间。
“看来,那天,我还真没看错你俩。那天,我只听了哥哥吹的芦笙,就已经断定这芦笙曲不是一般的。却不想,你这年纪却能够把芦笙制作得这么娴熟。我想把你俩留在我这里,你俩愿意吗?”
“嗯?!”
哥俩好像没太听清楚,也许是他们不敢相信。两个人一起,盯着老胖地主看了好半天,也没敢答话。
“嗯?怎么了?听不明白我的话吗?我想让你哥俩留下来,就在我这里做事,愿意吗?”
“留下来?做事?我们,能做什么啊?”
“呵呵,你们这不都证明了吗,虽然你们年纪不大,你们可有事了。留下来,哥哥你就在我这里吹芦笙,弟弟就在我这里制作芦笙,不是挺好的吗?这样,就不用再在街上去讨饭了,不用再去当叫化子了。”
这当然是好事,而且是天大的好事,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就连银根和木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年前,从那个破败得难以支撑的家出来,他们一无所有,他们也不想离开那个家。
那个家,虽然旧,虽然烂,但那里有家,那里有阿爸阿妈。可是,自从阿爸去世后,一家人确实难以维持下来。所以,阿妈才忍痛割爱,叫两兄弟出来,哪怕是讨到一口饭吃,也不至于一家人饿死在家里,如果真的能够找到一条‘活路,那就是兄弟俩的造化了。如果能够找到一个能够安生立命的地,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家里,有阿姐照顾着阿妈,再艰难,也能够维持两个人的生活。所以,俩哥弟才强忍着离别的悲痛和忧伤,告别阿妈和阿姐,一路乞讨着朝着县城里来。
一年多来,哥俩尝尽人间冷暖,受尽各种歧视,都只是为了活命的那一碗饭。
至于最开始的想法,能够找到一个安生立命的地,他们想都没有想过,那也许要在他们两都长大成人以后的事吧。
可是今天,却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他俩要有自己的事情做了,要有一个固定的地做事情了。
这就是传中的安生立命吗?
“刚才,我也带你们去看了,街上的那制作芦笙的地就是我的,我就是这个县城里专门制作芦笙、卖芦笙的人。从我第一眼看到你们,听到你们的芦笙曲子,我就知道你们能行,今天又看到了弟弟制作的芦笙,这还有什么的。我这里正需要这样的人啊。你们留下来,我保证你们每天都有饭吃,一个月下来,我还可以给你们开一定的工资,你们还不愿意吗?”
哥俩不知是高兴还是紧张,一时间真的不出话来。
就这样,银根和木根兄弟俩就这样在县城里的老胖地主家留了下来,开始了他们另一种生活。
可是,几年以后的事情,才是他们最不能接受的事,也是他们哥俩生死离别、从此不得相见的遗憾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