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倒也没预料。
原本是为她召进宫的太医,最后却被楚皇用上了。
“风疾?还被我气的?”赵宸眨眨眼,冷嗤,“你少跟这儿扯淡。”
孟雍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摇头,“不是装的,也确实是被气病的,宫中密报,三天里都已经发作数次了。”
“要不然”他顿过笑笑,“太后又怎会命你解禁去侍疾。”
不过是在告诉其他人宫中的态度,更是为这小祸害去堵悠悠众口。
赵宸颇为意外地扬扬眉,思索起来。
刚收到消息时,她还真下意识以为楚皇又在装,既拖住朝上争端,也可以暂时帮她避避风头。
但现在看来
“这我倒是旧罪未平、又添新罪了,万一要是”赵宸呵了一声,“那我岂不更要被喊打喊杀了。”
“不会。”孟雍语气轻描淡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病死。”
赵宸微怔,随即敏锐的察觉出,他此刻心情似乎不太好。
可并非谁都有眼力见儿
旁边整理密报的沈三插言道:“能病死不是正好,属下再宰了丞相,都杀他个干净,还管谁是主谋!”
孟雍扫了他一眼,没理会,兀自为赵宸翻找起进宫要穿的衣服。
赵宸没忍住笑了一声,同样无视他,继续没骨头似的歪着。
可没想她这一笑,却令本只是打诨的沈三不满起来,再看向孟雍,见那莫名贤惠的姿态,不由更气了。
“属下说的不对?再说谁惹祸谁担着,凭什么委屈您管仇人死活!”
“”孟雍手上一顿,拧起眉看了过来。
但还没等他开口,赵宸却又笑出声,不同刚刚,这笑竟是冷厉的。
“你当你家主公是周幽王、唐玄宗?还是把我当苏妲己、杨贵妃?当他失了智,为我烽火、为我荔枝?”
可不是沈三很想给她鼓个掌。
没错!何止失了智,简直是中了蛊、着了魔!
在他的脑补里,他家主公本就要为报仇忍辱负重,现在为了帮这祸害收拾烂摊子,竟然还要委曲求全!
人间悲惨
见他一脸认同,赵宸笑的更冷,轻问:“你以为复仇是什么?”
沈三不明所以地看她孟雍垂眸无声走过来。
其实赵宸懒得解释,也不屑于解释。
可既然沈三都能这样质疑,那不难想孟雍其他手下,又都作何想,眼下终归算盟友,为了内部安定
“复仇是一场彻底的清算。”赵宸犹如自语。
“他们的罪、自己的难、逝去之人的冤屈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更要让真相天下公知,乃至记入史书,以为后来者戒。”
赵宸眸中失去温度,“这不是江湖恩怨,可以快意恩仇、杀了了事,他们必须要活着、看着、等着被清算。”
它的到来不该无声无息,也不能单单结束于死亡
赵宸有些意兴阑珊。
未经他人苦,怎懂他人图。
瞥见沈三虽然嗫喏无言,但依稀还有不忿,赵宸勾勾手示意孟雍,后者也很是纵容地配合俯身。
于是,便在沈三骤然睁大眼睛的注视中。
赵宸轻佻地捏住孟雍的下巴,轻抚,指腹流连在他绯红的薄唇边,啧啧道:“再瞧瞧你家主公这身皮囊。”
“难道你不觉得,本王才该是周幽王、唐玄宗?”
“”
“”居然很有道理,告辞了。
待见沈三恍惚地走出去,孟雍才轻轻笑起来。
他回握她的手,蓦地凑到快贴上她,呼吸冷冽,眸底如寒潭渊水,隐露莫名让她违和的意味深长。
“不想重华竟能如此懂我,当真是不负你我情深”
用落荒而逃来形容,似乎并不贴切。
但赵宸出府之前,心里确实是慌乱的,不止慌乱,竟还有些悚然。
这感觉冒出的毫无来由,险些令她都要错以为,最近变奇怪的人,可能不是孟雍,反而是自己
便在她歪躺宫辇之上,摇摇晃晃正自心烦时。
忽然望见似能解烦的人
“呀,这不是三皇兄吗?”赵宸瞬间浑身都透出精神劲儿,朗笑,“自江南分开,本王还真是想你!”
那正候在乾清宫外的人,在她声音传来的一瞬,身体倏地僵住。
赵宸撑着下巴,远远打量起他的模样。
有六分狰狞、两分狠戾、一分疯狂,还剩下的一分,竟却是惧怕,颈间的丝巾都难遮她留的杰作,那条丑陋的伤疤
哎,这可太让她喜欢了
赵宸心气儿顺了,示意宫人放她下地,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状似亲昵地凑近,又盯了他几眼。
三皇子紧咬牙关,好半晌才挤出一句,“你别欺人太甚!”
还当能说出什么狠话呢赵宸呵笑,“本王何曾欺负过人,三皇兄,慎言啊!叫人听去可要误会本王的。”
不过是个狗东西罢了,怎配和人相提并论。
三皇子明显也听出她的话外音,捏紧的手咯咯作响,可还是忍住,他的外祖父丞相大人,刚告诫过他。
让他暂时、暂时不要招惹这人,等到
他突兀地冷静下来,“武亲王不是伤重快死了吗?现在好的这么快,不怕让朝中诸公白担心了吗?”
赵宸闻言扫过殿前其余人。
各色各样,百态横生,可却都似在关注着他们。
忽地,赵宸声音一高,回响殿宇,终是吐出憋了许久的三个字
“江南案。”
“这可是咱俩豁出命才查出来的,现在连个声响儿都还没有,谁会甘心去死呢?你吗?”
自回京,江南案便无人提及。
要不是吏部尚书施荃已被下狱,整件事竟都安静的像是从未发生。
所有人仿佛也都希望她沉默,不要再提,连命她出京暗查的楚皇,也跟他们一般只揪她的错处。
他们都默契地在用过错来逼她闭嘴、知情、识趣
赵宸是明白的。
也许是一场交易,也许是丞相和楚皇两方的互相退让。
一方舍弃施荃和几名地方官,用以平息民愤一方收回吏部职权,或许还得到其他的,于是不再深究、牵连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其余人也都习以为常。
没人会在意什么江南百姓,也没人会在意陶四海那些坚守之流
赵宸瞥着三皇子扭曲不堪的脸,笑笑,越过众人走进殿中。
可她这人,从没懂过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