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帝盘坐在蒲团上,虽然面上仍是那副不喜不悲之色,但曹吉祥注意到了他结印的双手在颤抖,脖子上更有点点的鸡皮密布。
喜?怒?悲?苦?
这些字眼好像都不足以形容隆武帝此刻内心的波澜。
作为专业的奴婢,曹吉祥觉得自己应该上前开口几句劝慰的话,很遗憾,他没有注意到刘芝麻正给他拼命的使眼色。
“陛下,天佑大燕,殿下平。。。”
曹吉祥“安”字还没出口,隆武帝便“轰”然一掌,将其打飞出去,一口鲜血洒在空中。
主子惩罚家奴,天经地义。
同为家奴的刘芝麻不能出手阻拦,但又不能不阻拦。才隆武帝体内内息在六欲纠缠下明显已有暴乱的气象,曹吉祥自己作死,平白做了宣泄的口子,又是无心防备,可谓是生受了隆武帝十二成的功力。此时曹吉祥倒飞而去,伤势已是极重,若是再撞在墙上,恐怕一身骨头都得成粉。
咬牙再咬牙,刘芝麻身形如鬼魅般暴起,双掌齐出,一道刚劲后又是九成的柔力,终将曹吉祥平安的接了下来,只是他人已气息奄奄,面如金纸。
刘芝麻将曹吉祥平放在地,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出来,将一个指肚大的药丸送进曹吉祥的口中,随后再顾不得其他,只想着隆武帝“嘭嘭”的磕头。
“呼。”隆武帝长出了一口气,面色时而青,时而红,青红之色交替不觉,但状态似乎比刚才好了许多的样子,冲着刘芝麻摆了摆手:“带他下去治伤吧。”
“谢主隆恩。”
待刘芝麻扛着曹吉祥出去,隆武帝又开口了:“是他,真像。”
“若是他,陛下,您要将这样的天下,在此刻,交给他吗?”
“不是这样的天下。”声音微微一顿:“也不是在此刻。”
。。。。。。
“老西,你不!不!不我今天便与你拼了!”
阁楼中传来中年女人独有的凄厉嘶吼声,透着一股撒泼打诨蛮不讲理的味道。周遭与闻的丫鬟仆人们听而不闻,一个个忙活着手里的伙计。
在这江宁苏家里当下人,认清主子可是头等的大事。
苏兴是家主,家中大事情自然都该是他的算的。
可这只是理论上而已。
实际上,早有先贤过: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苏兴在人前是家主,在他夫人刘翠红面前却是连三孙子都不如。别争吵,一言不合挨一顿毒打那都是寻常。
可这一个多月以来,苏老爷子着实是让人开了眼,不吭不响突然就带回来了一个“寄养在外的侄女”,然后愣是顶住了刘夫人的虐待,对谁也没透露一个字的底细,这等事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稀奇。
大家从一开始的做赌苏老爷子能招架几日变成了对那“苏姐”的来历猜测。
难道真是苏老爷子的骨血不成?
应该是了,不然哪能这般豁出性命去。
“你好自为之!”苏兴遮遮掩掩的从阁楼中逃了出来,撂下一句狠话来,然后向着四周一瞪眼,哼了一声。
“老爷?”老管家递上一块早已备好的热巾。
“这混账婆娘,以为这么些天也该消气了。”苏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嘶溜”着轻敷脸上的淤青抓痕,无奈道:“备下车马,咱们再去避些日子吧。”
不一时,苏老爷又被“打”出家门的消息传遍了府中上下,大家仍然还是习以为常。
家中生意自有大掌柜的料理,吃祖宗余荫的买卖寻常也遇不上什么大事。真遇到了要紧的那便有府上的表少爷刘大用与刘夫人做主,这也都是规矩了。
至于大少爷苏子涵?他如今正在求游历,如何能够帮得上忙。
起这表少爷刘大用,那真是一言难尽。江宁城中他有个诨号,叫做刘大苍蝇。长得尖头鼠脑不,心思也是坏的离谱,偏偏又没什么胆识,就和个苍蝇一样让人恶心。
父母早亡,便由他的姨母刘夫人拉扯大。刘夫人对他也真是亲近到了骨子里,比自己的儿子也不遑多让。
知情的多,等苏老爷子去了,这刘大苍蝇肯定得闹点儿祸害出来。
“姨娘,消消气,消消气,姨夫可能也是有些难处。”刘大用在苏兴走后便第一时间赶过来探望自己的姨母。话是好话,但这口气却有点儿挑拨离间的味道。
“这老西,就是欠打。”刘夫人气喘吁吁的落座,将手中的鸡毛掸子仍在地上:“怎么样,查出那娘皮什么底细了吗?她那贱货娘又到底是谁?”
“没有。”刘大用摇摇头。
“还没查出来,姨娘给你那么多银子让你办这点儿事儿你都办不了?这都多长时间了?嗯?多长时间了?”
眼看着刘夫人眉毛都立起来了,刘大用却不慌不忙走到刘夫人身后为她轻轻捶捏肩膀:“姨娘,侄办事不力,姨娘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却别气坏了身子。不过侄也确实是尽了力了,大把的银子撒下去找道上的朋友好一番打听,却什么也没问出来。侄也有些奇怪,这娘皮真确实和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不过。。。姨娘,侄斗胆一问,真要查出来历的话。。。您又想怎么着啊?”
“怎么着?”刘夫人狠狠一拍桌子:“我弄死她!”
“诶诶诶。姨娘你这就是气话了。杀人可是犯王法的。”刘大用回道:“而且侄估计着,那女人八成是死了吧?不然的话为何这么多年姨夫都把人藏得好好的,这突然之间就领了一个回来?必然是不忍这娘皮一个人在外边无依无靠。再现在木已成舟,人,姨夫领了回来,看架势也是铁了心要留她,您能和姨夫闹几个月,还能跟他闹一辈子嘛。”
“唉。”刘夫人听了这番话,也是一声叹,声音柔和了下来:“其实啊,你的这些我这些日子也想过,也想这么算了,不过我就是气他这副连我都不信的样子。我问问怎么了?嗯?老西他不摆明了就是不信我!这我如何能忍得?啊?他怕什么?怕我刨那贱货的祖坟不成?!”
“姨娘,姨娘。您这知书达理宽宏大量的,道理比我这辈儿想的明白的多,不过就是这口气出不来嘛。侄我。。。倒是有个想法。””刘大用拉了个长音,随后目光也渐渐淫邪起来,看来肚子里又开始涌坏水儿了。
“怎么?”刘夫人疑惑道。
“姨娘您也知道,姨夫他看不上我,烦我烦的要死。”
“切,老西感动你一根指头?姨娘给你做主。”
“不不不,侄不是这个意思。”刘大用揉捏的发卖力起来,细声道:“不敢瞒姨娘,侄前几日偶然看到了那娘皮,觉得。。。嗯。。。那个。。。”
“怎么了?啊?”刘夫人回头问道。这一回头,看到刘大用的表情模样,再一想他这句话,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你想娶她?你疯。。。嗯?”
刘夫人刚要张嘴开骂,却也反映了过来。
着啊!
这娘皮是苏兴的心头肉,苏兴心中厌烦自己这侄儿。若是这两人结了亲,恶心了苏兴不,还能让自己的侄儿和苏家真正挂上血亲。若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刘大用靠着这娘皮总也不至于和苏家撕破脸不是?
“求姨娘成。”刘大用在刘夫人身前跪倒。
“嗯。。。这个。。。这个。。。”刘夫人将这前前后后想的通透,犹豫了起来:“你这想法也不是不行。不过老西肯定不能同意。这个。。。还得我再想想办法。”
“姨娘,侄都想好了。”刘大用仰头道:“那偏院里不过只那娘皮和四个使唤丫鬟。吃喝还是依仗的府里。只要姨娘点头,剩下的自有侄安排,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姨夫他不认也得认。”
“这个。。。”刘夫人虽然没有什么大见识,但有些事还是明白的。自己这侄儿是个什么品行多少也有些了解。依此细想,刘大用口中的办法她自然也就猜到个**不离十。
主意确实阴损,但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虽然有些对不起那姑娘,但大不了以后自己多加看顾些,让侄儿待她好点儿也就是了。
“唉,你自己的事,那便你自己安排吧,我自然是向着你的。”刘夫人如此道,喜得刘大用连连磕头。
他却不知道,这几个头却把自己的命给磕进去了。
此后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刘夫人和刘大用的这番对话便辗转传到了深院佛堂中苏老妇人的耳中。老妇人手中手中捻动佛珠,只道:“天堂有路,地狱无门,他要寻死,怨得谁来?”
丝竹声声道流年。
便在一片琴瑟之声中,夏香走进了韶华郡主武浮萍,或者如今的苏忘忧的闺房中:“姐,老爷出府了。”
武浮萍手上的狼毫微微一顿,复又一措,将纸上最后一个字书完,随后将狼毫在笔架上搁好,摆摆手,春香将琴弦按下。
“那刘大用可去见他那姨母了?”
“见了,刚出来不久。”夏香回道。
“冬香,”武浮萍点点头,转头对一旁静立的冬香道:“就在这几日吧,如果他真的不知死活,知道该怎么做吧?”
“奴婢知道的。”冬香冷然地点点头。
天家人的身体里那冷酷的血液似乎与生俱来。即便武浮萍也不例外。
想要隐藏身份,想要日子过得舒心,想要满足更多的**,一番观察和谋划后,她决定杀了那刘翠红和刘大勇。
后果她自然想的通透,总之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也就行了,毕竟苏府是有正牌的少爷的,而苏兴两夫妻只间的情分打也好也好,抵不过自己的血脉是一定的。
一点差头。
以为刘大用会多做些准备然后动手,没想到夜都没过,晚饭的饮子里便发现了催情药。
于是往后每年的这一天也就成了这两姨侄的忌日。
毕竟是凤子龙孙,九天之上的人物,哪里是这些蝼蚁能招惹的?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此时朝歌城外的一处破庙中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女,她的身份也很显赫,亦属皇族血脉,只可惜她的皇族血脉来源于那个扶桑。
扶桑皇族之人自称是天照大神的后裔,他们没有所谓的姓氏,通常是由尊号加上名字的式来表达。
例如这身形憔悴的少女:敬宫英子内亲王。
敬宫是她的宫号,英子是她的名字,内亲王则是她的爵位。
皇室内称呼她敬宫英子,皇室外之人则要加一声内亲王。
多么显赫的头衔,可惜内里却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什么敬宫?只是一间砖瓦房而已。
什么内亲王?不还是被幕府大将军一句话送来大燕朝给老皇帝做嫔妃。
为何扶桑的天皇能够“万世一系”?
因为只是一个虚衔,难听些就是个吉祥物,毫无实权,也无人在意。一个木偶,何必要多加理会,平白脏了名声。
眼前是五六个形象凶恶的匪人围着一滩篝火饮酒吃肉,目光不时的瞟过来,满是恶意。敬宫英子不由得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和服,眼神悲切。她想起与父皇离别时最后的那番对话:“英子,在扶桑,父皇保护不了你,甚至让你吃饱穿暖都很困难。去了中土记得要乖顺,要听话,日子再苦也总比这里好些。”
看来这就是报应了,自己费尽心力逃了出来,却又落入了虎口狼穴。。。
手慢慢向脚边的那片碎瓦摸去:“好想吃一碗白米饭啊,要是能配上一碗味增汤就更好了。”
“阿弥陀佛!”
稚嫩的嗓音发出一声老成的佛号,一个和尚双手合十走进了这破庙中。
“嗯?!”
“谁?”
“和尚?”
领头的强盗一愣过后大笑起身:“今天这是什么日子,买卖还上赶着来,奇了奇了。”
“几位施主,僧。。。”黄豆看着这几个强盗,皱了皱眉头,又摇摇头接着道:“僧云游,路过此地,想在此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