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泽城,她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踏入云泽城,踏入那个她父母,她舅舅,她所有亲人为之奋斗一生的地。
碧落宫的师伯和无情宫的师叔告诉她,那也应该是她为之奋斗一生的地。
作为燕国沉氏唯一的公主,她是要嫁给北落的,沉家做了多年的江山也是要还给燕家的。
那一年,她在云泽城呆了多长时间,好像两个月,亦或者三个月?
应该是很短很短的时间吧,可就是那么短的一段时间,让她和北落产生了很大的矛盾。
当年如果她能够和其光同其尘,现在她大概应该是燕国最尊贵的皇后了吧,也许还会有几个皇子公主绕膝。
北落应该会对她很好,也许不会喜欢别的女人了,也许会有几个妃子,但是她应该不会在意吧,她连妖兽都能容得下,又怎么会容不下几个女人?
那样的生活应该是师伯和师叔,亦或者所期望她过得生活吧,无风无浪,或者在风浪中随波浊流,安安稳稳一辈子。
可惜那个时候年龄,辜负了长辈们的期望,竟然那般随意妄为,以至于断送了自己大好前程。
可是终究没想到当她再一次踏入云泽城的时候,竟然是在十九年后。
人生能有几个十九年?
这十九年来是怎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玉笙闭眸,脑海之中无数人影晃动,然后归于平淡,归于静寂。
在外游荡的灵魂回来了,不知道会有几个人期望她回来,或者期望她死在外面。
许是她离开的太久了,许是她根从来没有融进这座城市,她一步步行走在云泽城中,没有遇到一个认识的人。
仔细想想,当年她在云泽城中呆了不过区区两三个月,如昙花一现般来了又去了,谁会记得她?
不过她身边可是站着一个云泽城大名鼎鼎的纨绔薛子翰,也没人搭理,很显然就是刻意了。
薛子翰回来了,而且是跟她一起回来的,那些与薛家盘根错节的各势力能不过来瞧瞧?也忒心大了吧。
“玉笙,糖葫芦,你最喜欢的……”横星幽没心没肺的买了一串糖葫芦,狗腿一般的孝敬玉笙。
“你只买了一串,没我的吗?”薛子翰难得没碰到一个熟人,却依旧用围脖捂住半张脸,心翼翼的瞅西看,很不满意的问。
“你吃吧。”玉笙没接糖葫芦,淡淡笑道。
“你捂着脸做什么?没脸见人吗?你在云泽城偷过人家媳妇,还是杀了人家家了,居然会怕成这样?”横星幽一把拽开薛子翰的围脖,呲着牙笑。
“我在云泽城就相当于你们村的恶霸,你懂不懂?”薛子翰又捂住了脸,比划了比划拳头道。
“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呗,你先吃,你先吃吧,别露脸让人瞧见了挨揍,我再给玉笙买一串,玉笙最喜欢吃糖葫芦了……”横星幽把糖葫芦塞给薛子翰,又一蹦一跳追卖糖葫芦的去了。
“被人打傻了就是可怜,街上买的西也能吃?”
薛子翰悄咪咪丢掉一串糖葫芦,再一回头,横星幽又拿着一串糖葫芦回来了,再一次乐呵呵的递给玉笙。
“他家卖的糖葫芦不好,你看你的手都黑了,快去洗洗手……”薛子翰一把打掉横星幽买回来的糖葫芦,拉着他离开了。
“玉笙,我去洗洗手,你莫走开。”横星幽举着他的黑爪子跟着薛子翰进了一家酒楼。
德聚仁和,德聚楼,他们薛家的酒楼。
呵呵,现在薛子翰也算是看清白了。
以前她在云泽城的时候,云泽城中哪个纨绔不是勾肩搭背的,日日跟你喝酒喝到吐,夜夜笙歌到天亮,现如今怎么都不露面了?
不露面就不露面了,居然还使出下毒这般下作的手段?
所以薛子翰一脚踏进他们家的地盘,看看到底是谁耍把戏。
“云泽城里有很多妖兽,妖兽又臭又脏,所以云泽城里的西都不能吃了,都是黑的,你看洗都洗不掉,以后不要买了……”
薛子翰命人打了一盆水,让横星幽洗爪子,但是一盆清水端进来,一盆黑水端出去,是怎么洗也洗不掉。
“奸商,奸商,你们云泽城里的怎么那么多奸商?这水都能当墨汁用了好不好?”横星幽愤愤不平。
“公子,您回来了。”德聚楼掌柜的再也躲不下去,硬着头皮过来打招呼。
“我不回来,还能死在外面?”薛子翰纨绔性暴露无遗。
“公子福大命大,吉人天相,怎么可能……呸,老奴错话了,我们公子惊才风逸,壮志烟高,老奴还以为公子一直在西南边疆建功立业,保家护国……”
作为德聚楼的掌柜,怎么能不会拍马屁,所谓马屁一响,黄金万两,他怎么能不拍他家公子的马屁?
“算了,别拍马屁了,你去给我送几张帖子,就公子回来了,没人给公子接风洗尘,公子亲自掏腰包宴请他们。”薛子翰冷笑。
之前她是听惯了那些拍马屁的声音,怎么现在怎么听怎么像是人家往自己脸上贴金?
“是。”德聚楼掌柜愁眉苦脸,你看看你身边站的这个货,你就是给人家下帖子,人家也指定不会来的。
“这是你家酒楼?”横星幽终于把手洗干净了,抬眼看着富丽堂皇的酒楼问。
“是啊,难得你来一趟,不必客气,我让掌柜的给你准备一个上房,喝酒吃肉算我帐上……”薛子翰大气大的道。
“薛白脸妖孽,你你们家到底搜刮多少民脂民膏?”横星幽砸吧着嘴,呲牙道。
“你现在站得是我的地盘,咱能不能指名道姓?”薛子翰气得七窍生烟。
这可是云泽城,她白脸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加上妖孽这两字?
“哼,我才不住你家,我要去找玉笙。”横星幽冷哼一声,走出德聚楼,然而那个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玉笙,玉笙……”横星幽在人群中大声呼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别喊了,她有事要办,等她办完事,自然来找你,你不要总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她,你就你这副模样,走到哪里不引人注目?你让她怎么隐藏行踪?”薛子翰又把他拉回德聚楼。
“我要保护她,我要保护她,我想明白了,那糖葫芦上有毒,所以我的手才黑了,云泽城那么危险,我一定要保护她……”横星幽着急上火。
“你既然知道云泽城危险,那更不应该跟着她,以你的修为,是你保护她,还是她保护你?这里有她哥,有她师叔,你怕什么?”薛子翰使劲拽着横星幽道。
“不怕?”横星幽有点迷糊,这话的好像有点对,又好像哪里不对。
“不怕,衡主什么人什么鬼没见识过,需要人保护吗?你想想一路以来是你保护她,还是她保护你,你就安安心心的待在这里,莫要扯她后腿。”薛子翰笃定的回答。
“我不扯她后腿,那我能做什么?”横星幽问。
“闲来无事,要不你咱们衡主丰功伟绩?”薛子翰笑眯眯的倒了杯茶,漫不经心的道。
“我们衡主丰功伟绩,那可是三天三夜也不完,要我们衡主,得先天机老人,天机老人知道吗?就是他预言我们衡主是天生仙骨,是天下共主,是能结束这乱世,保护天下的天下共主……”
“心有一国者,一国之主,心有天下者,天下之主,我们衡主心怀天下,是天下之主……”
横星幽提起玉笙就好像书的一样,滔滔不绝的满世界嚷嚷,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玉笙的存在。
“你别光捧你家衡主臭脚,你怎么不,你家衡主早年被慕家五囚禁太子寝宫,为慕五暖床,苟且偷生的事,我还听她跟慕七,楼心痕也不清不楚……”德聚楼走进一个白衣白裳的贵公子,摇着扇子,不屑讥讽道。
“阿衡,你果然猜对了,五真的被思解语给下了断灵草,如你所料,他现在挺惨的……”简直惨不惹睹。
德聚楼对面的风仙斋内,别惊风愁眉不展。
现如今凤凰城可热闹了,思解语披着蓝若妃一副娇滴滴的皮囊,一个媚眼抛过去,就勾引了看守她的狱卒。
上下其手,色胆包天的狱卒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七根棺材钉,钉的忒不是地。
你这么一个楚楚动人,人畜无害的美人被七根棺材钉,给钉的动弹不得,还有什么意思?
那个虫子上脑的狱卒禁不住思解语的花言巧语,拔出了封住她魂魄的一根镇魂钉。
一根,只需要拔一根就够了,只要狱卒将七根镇魂钉中的一根拔出来,她就有办法让他把其他的镇魂钉也拔出来。
思解语的灵魂自由了,她随手将狱卒的魂魄封进蓝若妃体内,割了蓝若妃的舌头,借着狱卒的身体堂而皇之的逃了出去,再一次一步一步接近慕五,然后给他下了断灵草。
所以就算别惊风回到凤凰城有什么用?蓝若妃已经变成了个汉子,慕五也被控制住了。
“我来以为你的心就算是石头做的,我也能捂热了,可是为什么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的心还是那么硬?”
“你看我一眼啊,你为什么不看我一眼,我特意挑选了这具皮囊,是不是和你心中所想的人十分相似?我就知道只要这具皮囊一出现,你一定上当的,你心里面到底爱她有多深?竟然连只有一分相似的女人也要多看几眼……”
“她就是个祸害,是来祸害你,祸害我们楚国的,她有什么好?你们一个又一个的喜欢她,喜欢的不要命……”
“没关系,你喜欢她喜欢的不要命,我喜欢你也喜欢的不要命……”
凤凰城乱了,凤凰城真的乱了,思解语囚禁了当今圣上,思屠城岂不是不想反,也得反,谁让他如此纵容他家闺女为所欲为呢?所以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以强势的态度控制了整个凤凰城。
这事他管不了,只能戳破了就走,慕五曾经过,无论凤凰城发生什么事,慕云空最重要。
慕云空很重要,慕云空这个皇子当了七年的质子了,如今已经有三年不知所踪,岂能不救?
可是他去救慕云空,谁能救一救慕五?
慕七,别惊雨都给他家九不知道拉到哪里活受罪去了,梨暖也不知所踪,剩下个蓝青峰以及半桶水直晃荡的周明年能斗得过思屠城?
大劫,慕五可真是遇上了一场大劫难。
别惊风严重怀疑那个狱卒,是不是他家九派去故意放了思解语,故意给他家五做的套。
这思解语囚禁他家五岂不是要为所欲为,而他家九岂不是正好报了当年的仇怨?
想想就心寒,你这两个人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白白让某些妖邪占尽便宜。
他家慕五可是风华绝世的美男子。
别惊风默默的为慕五悲伤了好半天。
“别急,不是还有三位师父吗?急什么?”玉笙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道:“徒弟有难,师父怎么能不管?”
别惊风无言以对,当年她被慕五栓裤腰上的时候,他们三位师父正在闭关,这刚一出关,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了她几刀,直接导致她天打雷劈的差点灰飞烟灭,所以这话是讽刺,是红果果的讽刺。
“阿衡,你打算先见你师叔,还是见一见你哥?”别惊风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问。
“我无颜见他们。”玉笙闭眸。
她害死了燕北落,害得沉墨担起了国之重任的同时,还要在妖族公主的压迫下讨生活,害得宁陌师叔不但失去徒弟,还要被燕家旧臣处处刁难,有何颜面去见故人?
“你难道能躲一辈子?”别惊风皱眉道:“阿衡,你这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有人在骂我……”玉笙忽而笑道。
“这是云泽城,有人骂你我管不了……”别惊风隐隐约约听到骂声,立刻撇清关系。
为什么她走到哪里都要挨骂?衰神附体?
“你敢骂我们家玉笙,我让你们云泽城这群白脸尝尝爷我的厉害……”
横星幽自然一言不合就开打,薛子翰哪里管得了他?
“阿衡,你怎么能带着这货招摇过市?”别惊风透过窗户看到嚣张跋扈的横星幽,感慨万千。
“他只认识我一个人,我不带着他该怎么办?”玉笙面无表情的道。
“阿衡,你还是太重感情了……”别惊风摇头道。
“我们家衡主就是重感情,哪里像你这种缩头乌龟,走到哪里都缩着脑袋怕挨揍……”风仙斋薛老头端着盘子一拐一拐走上来,不屑的道。
没错,风仙斋薛老头已经千里迢迢从凤凰城迁移到云泽城落地生根,而且云泽城前不久多了一座胭脂海,据胭脂海的老板是很多的美人,所以玉笙在云泽城不算没有什么熟人。
“我怎么缩头乌龟了我,我在人家地盘冲出去跟人家白话,我不是找打吗我?”别惊风道。
“我问你,在凤凰城的时候,有人骂我们家衡主,你为了撇清关系,你你管不了,现在来了云泽城,你还是你管不了,你不是缩头乌龟是什么?你还你是她师哥,有你这样的师哥吗?你这个师哥什么时候能真的放下一切给你师妹出头?”薛老头连环炮一样的问别惊风,饶是别惊风脸皮再厚,他也待不下去,夹着尾巴躲了。
惭愧啊惭愧,他家五的事他管不了,他家九的事他还是管不了,合当真的白做那么多年师兄了。
“老头,坐,陪我喝杯酒。”玉笙好整以暇的看着对面横星幽把个富丽堂皇的德聚楼打得乱七八糟,把个白衣白裳的公子打得鼻青脸肿,慢慢倒了一杯酒,放到薛老头面前。
“衡主好雅兴,我就陪衡主喝一杯。”瞎眼老头坐了下来,一饮而尽杯中酒。
“老头,你的薛可是和对面那个薛是一家?”玉笙漫不经心的问。
“不瞒衡主,是一家倒是一家,可惜我是穷苦外室生的私生子,人家那边是金贵的嫡长子,风光无限,哪里是我高攀得起的?”
“同样是当兵,我在城门口混了十年还是个看门的,人家不过五年就立下赫赫战功,成了西北大将,深受燕国公信赖,更是和燕家结了姻亲。”
“我呢,想当年,我在城门口憋屈了多年,只有慕家兄弟慧眼识英才,把我调到身边,又成了我跟我家糟老婆子……来大家都是大周臣子倒也没什么,可谁知道,打着打着就分了燕楚两家,可怜我家糟老婆子跟了我一辈子,到底还因为这个姓氏让她受尽连累。”薛老头喝着酒诉陈年往事。
“老头,你想不想认祖归宗?”玉笙问。
“不想,我就是死了也不缺他们薛家那柱香火,你莫打我的主意,我就知道酒无好酒。”薛老头丢下酒杯,愤愤不平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