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潮水上涨,海浪不断翻滚而来,一波一波打在朱祐樘脚边,夕阳的余晖拉出修长的影子,落寞又孤独。
“喂!这都几点了,你不会打算在这坐到死吧?”弋千离得很远,扯着嗓子喊。他不想过来,因为他怕一个没忍住将这个失意的男人推入大海去。
朱祐樘终于有了反应,他站起来拍拍衣裳,一脚蹬着一块大岩石,一脚踹飞了脚边一块落石,看着海边渐渐西垂的落日轻声道:“走了,我走了。”迈着步子走到弋千身边,道;“赤条条无牵挂,来去自如的珍宝阁阁主,关心了我一整日,怎么报答你。”又低头看着裹成一团的李灼灼道了声谢。
“怎么报答我,你真的想报答我吗,就是嘴上客气客气,也没什么表示……”弋千嘟囔着,拉着李灼灼转头就走,“我要带着她回去,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弋千,你带着朱公子回去,我坐公交回去吧。”李灼灼声抗议,让太子自己回去,这七拐八拐的,他认得清路吗。
“他可是个大男人,自己想通了,就出不了什么事。”
朱祐樘抬脚跟上,看着前面一高一低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话,竟然觉得分外的和谐。
弋千跨上机车,冲着朱祐樘大声喊道:“时常过来看看,我家在那,一时半会儿的不搬走。”
朱祐樘点头,摆摆手示意弋千不要啰嗦,弋千一踩油门带着李灼灼消失在大道上。朱祐樘看着他们走了很远,才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去景苑。”出来一天一夜,再不回去爷爷该着急了。
“帅哥长得真好,是做什么的啊?”司机透过后视镜不断瞄着后座的男人,啧啧感慨:“不会是哪个大明星吧,我们S市可是经常有大明星来,就那个祈店影视城里就有不少你这样的人啊,长得又好看,天生的衣服架子,你这要是拍戏去,绝对是现在那些丫头最喜欢的款。”
“嗯。”朱祐樘淡淡回应,一直看着窗外。
“我帅哥,你可以去试试啊,那个地只要你长得好,赚钱的速度绝对快,就不像我辛辛苦苦的开车,一天才那么点钱。”
“嗯。”朱祐樘又应了一声。
司机有些无趣,继续道:“你别不信啊,我看着那些古装剧里的男人都没你好看,最后还大火了,你去试试又不吃亏,祈店还有明朝建筑清朝建筑,建的可真了……”
“你的那地在哪儿?”朱祐樘终于有了反应。
“祈店啊,就在咱们S市的边,不过离景苑有些远,我跟你讲啊……”司机热情的推销着祈店,朱祐樘偶尔回应一下,一个时后到了景苑,“帅哥,要去就趁早啊,因为成名都得趁早。”司机完最后一句话,一踩油门跑远了。朱祐樘拿出手机存入“祈店”两个字,自言自语道:“明朝宫殿……,要去看看。”
凌老爷子正望眼欲穿的守在院门口,看见朱祐樘回来了才摇着头回家,边走边念叨:“……爷爷还以为你和昨天那个丫头在一块,怎么不带回来一起吃饭?”
朱祐樘跟上去搀着凌老爷子,眉头微皱:“爷爷,我跟那人没关系。”
“这都快一年了,你好容易有个朋友……,爷爷还以为你知道怎么交朋友了,可惜了,杨都做好饭了,就等你回来吃了。”凌老爷子念叨着。
朱祐樘点头,又有些愧疚:“爷爷,下次您先吃,别等我了。”
“那可不行,你是我孙子,我不管你,谁管你。”凌老爷子拉着朱祐樘坐在身边,原想碎碎念的,看到朱祐樘没打采的样子也不忍心,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朱祐樘碗里,“你呀,这样子真叫人担心,还有明天去医院复查可不能忘了,身体还没好利索呢。爷爷瞧着你的嘴角是不是破了?左脸颧骨上还有点发青,是爷爷眼花了吗?”
朱祐樘笑道:“可能是天黑了,您看的不清楚。”
“也是,人老了眼神就不好使,明日去医院复查的事不能忘了,爷爷要跟你一起去。”
朱祐樘点头道:“知道了,明天就去医院。爷爷,祈店是什么地您知道吗?”
“祈店?”凌老爷子只觉得这地耳熟,摇着头道:“爷爷有些记不清了,明日问问杨吧。来,快吃饭,都要凉了。”
朱祐樘看着碗里又多了一块红烧肉,拿着筷子大口扒进嘴里。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朱祐樘而言,杨姐的手艺真的很一般,可每次和爷爷一起吃饭,他总要吃很多,他吃的香,老爷子也能多吃几口。这是个孤单的老人,朱祐樘来的这大半年里,没人过来看过凌老爷子。凌老爷子不缺钱,住的也好,用的也讲究,房间摆的都是老古董。可每每都是自己一个人,早上去遛鸟,下午回来听京剧,偶尔叫着几个老爷子出去溜街。朱祐樘很多次都想搬出去,可一次都没出口,老爷子需要他,他们两个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意味。
用完了饭,照例陪着老爷子听半个时的京剧,看着台上那些人穿着宽大的衣裳拉着长音的咿咿呀呀,朱祐樘总是倍感亲切,也很乐意一起看。
“阿樘啊,你觉得昨天那个丫头怎么样,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凌老爷子很关心这个便宜孙子的私生活,很多时候都忘记了这个捡来的孙子曾经是个帝王,一次也没问过关于他以前的事情。老爷子突然对一个姑娘产生了兴趣,这倒是让朱祐樘有些惊奇。
“爷爷,我是有妻子的人。”朱祐樘回答,然后看到凌老爷子一脸遗憾的表情,“可惜了,我看着那丫头挺好的,阿樘啊,你那毕竟都是过去了,人是要向前看的,爷爷觉得你不能老是沉浸在过去,虽然这样有些过分,但是人嘛,这一辈子就是这么一次……”
“爷爷,我知道。”朱祐樘淡淡道。
凌老爷子知道朱祐樘很多时候都很冷漠,性格有些孤僻,叹口气不再多言。慢慢来吧,他总要再结婚生子的。
电视里咿咿呀呀的唱了半个多时,凌老爷子听着听着睡了过去,平时这个时候他还很有神的,老爷子大概是担心他,昨晚上和今中午都没睡。朱祐樘去房里找来毯子给爷爷盖上,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发呆。不像白日里呆在海边,脑海里一片空白的状态,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蓁蓁,她是不是在哭,是不是在绝望,照儿有没有好好对她,他的蓁蓁,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啜泣。朱祐樘烦躁的把手插进头发里揉搓,怕发出太大的声音惊扰到老爷子,心的看一眼爷爷,拿起外套轻轻出了门。
城市的喧嚣不因夜晚的降临而结束,这才是夜生活的开始,朱祐樘不止一次的感慨过现代人的坚强,白日里那么高强度的工作,晚上还能那么愉快而充满神的蹦迪。打了辆车又去弋千的灵魂摆渡,朱祐樘提了两打啤酒。门前的铃铛作响,房内的灯亮着,朱祐樘用脚勾住门打开,房里没有半个人。很自来熟的把西搁在桌子上,朱祐樘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拿起一瓶酒用牙打开,咕嘟咕嘟的往下灌,嘴角的酒顺着修长的脖颈流进胸膛,凉凉的感觉刺激着他的五官,有些迷茫的看着空了的酒瓶摇了摇放在一边,又打开一瓶接着喝。朱祐樘很少喝酒,尤其是这种瓶装的啤酒,他身子还没好利索,爷爷不准他喝酒。可这是好西,喝的多,心里踏实。
“蓁蓁,别担心我,我好着。”朱祐樘喃喃,举起空酒瓶仔细打量,然后看到了自己,短发的自己,一双迷离的眼睛,看起来很糟糕,“真想就这样死了……”朱祐樘轻声道,右手拍打着自己的脸,有些自嘲,又有些迷茫,拿起另一瓶酒继续喝。今日看到了大海,波涛汹涌,波浪滔天,他跳下去只有一条死路,原以为的可以回去呢,瞬间变成一团泡沫,残忍的消失在海平面上。如果没有看见李灼灼,他兴许不会有那样的想法,可是看到了李灼灼,有了那样的想法和希望,却又绝望,最可怕的就是给了希望,又一巴掌拍没了。
他是个无能的人,真是个无用的人。朱祐樘喝了很多,这种啤酒灌不倒他,喝心思清明,他到底想干什么,一点也不知道。
“唉——朱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啊?”穿着睡衣的李灼灼揉着眼睛走出来,店里的灯开着,她以为是弋千还在工作,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朱祐樘不免吓了一跳。
朱祐樘指着对面的位置示意李灼灼坐下,李灼灼有些不安的裹紧了衣裳坐下来,左看右看一番试探问道:“你是自己来的吗,都这么晚了……,少喝点这西,会难受的。”
朱祐樘定定的看着李灼灼,开口问:“李姑娘,来了多久了?”
朱祐樘的目光冰冷又凄凉,原不愿意提过去的李灼灼还是开口了,“去年夏天的时候来的,也有一年半了。”时钟滴答作响,房间静的吓人,李灼灼坐着不安,想去把弋千叫起来。
朱祐樘淡淡嗯了一声,又拿起一瓶酒递给李灼灼,“要不要来点?”
李灼灼颤巍巍的拿过来抱在怀里,然后看着朱祐樘又仰着脖子喝,一瓶酒转眼见底,李灼灼担心道:“你别这样,心里难受,喝酒会更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