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五点多钟冬阳才从达成功那里得到张狂受伤住院的消息。
达成功这人也是,明明先去过一趟医院,这会儿跟冬阳说张狂的情况的时候却说得不清不楚,让冬阳特别担心。
“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危险?”冬阳颤声问道。
达成功叹着气忧心道:“我也说不好。我离开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但还在特护病房里我也没看到具体什么情况。单位已经通知张营的爸妈了,估摸着明天他们就能过来。你也知道的,如果他伤的不重肯定不会不征得他的同意就直接通知家人。”
冬阳本来就十分担忧,听了达成功的话就更加担忧了。
“队长,我能不能去医院看看他?”冬阳沉声问道。
达成功露出为难的表情,挺无奈的说道:“冬阳,上面让我们在这里待命,说不准下一分钟就有任务派过来,你在这个时候离开会影响到工作。”
他掐住的是冬阳的死穴。
李冬阳同志是什么人,是只要还爬的起来就绝对不会耽误工作的工作狂人,现在,她会为张狂破例吗?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冬阳冷哼一声对达成功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跟我玩儿这一手,有意思吗?直接说我能不能去医院,别拿张狂来试探我。”
小心思被戳穿达成功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正色道:“当然能去,咱们这又不是没有你干不了活。赶紧去吧,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留下来心思也不在工作上,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冬阳得了假就要走,达成功又叫住她,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她:“开我的车去,方便。”
冬阳潇洒的扬了扬车钥匙,甩下一句“谢了”转身离开。
她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上快八点,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很多。
这里受灾情况相对没有那么严重,却也有人员伤亡,医院一部分医护人员抽调出去参与震后救援,留在医院的医护人员要收治比平时多很多的伤患,他们有多忙可想而知。
冬阳都不好意思打扰眼睛熬红声音变哑的医院工作人员,自己在医院转半圈找到张狂的病房。
张狂还在加护病房里面,冬阳不能进去,没办法只能找张狂的主治医生了解情况。
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脸色非常不好,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熬了许久。
冬阳找过去,还没询问病人情况呢,女医生先开口问道:“同志,震后你去过N县吗?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N县就是震中心的县城,现在还没有恢复通信,很多县城居民的亲戚朋友都很牵挂他们的情况。
看这医生急切的模样就知道,她也有亲戚或朋友在那里。
“已经打通两条通向县城的路,大量救援人员赶赴灾区,物资之类的也已经源源不断的运过去”,冬阳捡自己知道的说道。
其实说和没说没区别,因为关注灾区情况的人肯定都知道这些,电视上一直在播,不过陌生人用劝慰的口吻说这些,多少能给人一些安慰吧。
女医生叹口气,低头吸了吸鼻子,然后哑声解释道:“我丈夫在那边出差,现在还没有联系上。我女儿在M市上大学,地震之后只给我打了两通电话,现在什么情况也不清楚,我这心总也放不下。”
原来她老公在震中心,她女儿也在受灾比较严重的地方,怪不得女医生如此忧虑。
都这种时候了她还能守在工作岗位上,真的非常令人佩服,也非常让人心疼。
“您别担心,肯定会没事的”,冬阳干巴巴的说道。
女医生勉强对她笑笑,问她找医生干嘛,冬阳这才开始询问张狂的情况。
最先接手救治张狂的医生随救护队赶赴受灾严重的地区了,女医生刚接手张狂不多久却已经十分了解张狂的情况。
“身体多处骨折,肝脏破裂并伴随腹腔内出血,轻微脑震荡。现在情况相对还算稳定,主要是他的肝脏还需要观察一下,回头我和马主任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进行手术。”
说完病情,女医生又问冬阳:“你跟患者是什么关系?他现在还在特护病房里,晚上可以不用陪床。”
“我们...”冬阳犹豫了一下,还是依从本心回答道:“他是我男朋友,不亲眼看看他我也没有心情工作。他什么时候能转入普通病房?明天他爸妈就会过来,到时候还要麻烦医生再跟他们解释一遍他的伤情。”
医生听出一些门道,轻轻点了点头,叹息道:“你们也挺忙的吧?注意安全。”
冬阳穿着制服,所以女医生才会主动跟她说这些。
冬阳点头应着,想再安慰一下女医生,可又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话,只得无奈离开。
她又在张狂病房外待了一会儿,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可一想到张狂就躺在墙里面,虽然受了伤但还好好的活着,她的心就踏实不少。
稍晚一些冬阳开车回到单位,跟队友们一起等了一会儿上面的命令。上面特别消停,达成功觉得今晚应该不会有命令下来,让大家都回宿舍休息,养足精神才好做工作。
这两天发生那么多的事儿,冬阳以为自己会失眠呢,却不想往床上一倒都没来得及拉过被子给自己盖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被起床铃声叫醒,在食堂遇上其他队友,大家凑到一块儿吃饭。
食堂有一台电视,以前这台电视都只在逢年过节搞聚餐的时候才会打开给大家伙儿热闹热闹,这两天倒是都开着,主要是方面大家了解地震的情况。
全国多地派消防官兵前来支援,同时各大企业、团体和个人也都纷纷捐款捐物,在无情的自然灾害面前处处彰显人和人之间的温情。
陆续有被掩埋的人被救出来,一个早间新闻,看的大家眼泪汪汪的。
吃完饭,大家没有坐在食堂等待命令,而是去到车库,开始进行工程车和工程机械的维修保养工作。
临近中午的时候达成功带回一个重大消息,他们暂时可以在营区好好搞训练,前方救援行动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也没有什么工程项目需要他们出动,所以最近这段时间还是要在单位待命。
这个时候,冬阳反而没有心思搞训练了。
她主动去找达成功请假,达成功非常理解她,特别痛快的批假。
“这几天我都得在单位回不了家,车也用不上,你开着吧”,达成功又慷慨的把车钥匙甩给她。
冬阳却没有马上接,而是蹙眉问道:“嫂子不是快生了吗,这种时候你不回家能行么?”
达成功无奈的叹口气,解释道:“行不行的又能有什么办法,这边我也走不开啊。你嫂子的爸妈今天过来,有两位老人陪着她我多少能放心一点儿。”
不身处其中根本没办法理解他们的难处,外人肯定要说达成功不负责任不是好男人,可他若是不顾一切的去做了很多人眼中所谓的“好男人”而影响工作,那说不定就会有男人失去做好男人的机会有女人再也没有机会遇见好男人。那些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指责别人的人,大概永远也不会理解别人做出这种选择的时候有多痛苦和无奈。
冬阳拍拍达成功的肩膀,安慰道:“熬过这一阵你也可以请个假好好在家陪陪嫂子。这边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医院了,也不知道张狂爸妈什么时候到,他们看到受伤的张狂肯定特别难受。”
开车来到医院,冬阳又见到了那位女医生。
女医生的脸色更差,眼底的红血丝更多,头发还有些凌乱,冬阳跟她说话她都要反应一下才能回答,显然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特别的不好。
“医生,我看你精神不大好,不如先回家休息一下吧”,冬阳担忧的劝道。
女医生苦笑着摇摇头:“医院人手不够,我回家休息了大老远送过来的伤员怎么办?总不能让受伤、得病的人等着吧。”
又是抗在肩上无法卸下来的责任,让人心疼,又那么无奈。
张狂破裂的肝脏需要手术切除病变的部分,除了这一点外,其他都还不错。
手术时间还没有定下来,因为留在医院内能够主刀的医生不够,需要排队等候。
照着女医生的说法,今天下午手术时间就能定下来,肯定不会耽误对张狂的救治。
冬阳不懂医,除了相信医生没有别的选择。
张狂还在特护病房里,冬阳依旧看不到他,只能在病房外守着。
下午手术时间刚确定下来,张狂的父母就急吼吼的赶了过来。
张爸看着还算镇定,张妈一听说儿子要手术切肝腿一软直接坐到地上,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冬阳并不是一个会劝解人的人,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总得过去说点儿什么,站旁边看着总会给人一种太冷漠的感觉。
她把张妈从地上拉起来,扶着她坐到长椅上,还从口袋里摸出两张上厕所没用完的纸巾给张妈擦眼泪,轻声安抚道:“阿姨,您别难过,张狂一定会没事儿的。只是切除一部分肝脏,对生活基本没有什么影响。只要人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您说是吧?”
张爸也在一边劝道:“你别哭了,想想七八块那么大的石头从山上滚下来砸他身上他还能捡条命回来,咱儿子命大,已经很好了。”
劝不劝没有用,因为张妈根本听不进去,只一个劲儿的在那哭。冬阳实在没办法干脆也不劝了,起身去买了一瓶水一包纸巾,想哭多久就哭多久,她负责做好后勤保障。
张妈张爸一路折腾过来身体都有些吃不消,跟冬阳一块儿在医院守着明显不合适,冬阳也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自作主张在医院旁边的酒店给他们定了房间,等张妈哭的差不多情绪稍微稳定一些的时候强势带夫妻俩去吃了点儿东西,然后把他们送去酒店休息。
“叔叔阿姨,张狂明天下午手术,在这之前我们也见不到他,你们在医院守着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在酒店好好休息,明天精精神神的等张狂出手术室”,临分别前,冬阳对张爸张妈说道。
张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还是张妈在她关门前叫住她,哑着声音问道:“你呢?你就定了这一间房,今晚你住哪儿?”
“我去医院。我跟领导请假了,这几天可以在医院,等他手完术情况好转我差不多就要回单位上班了,所以趁着有时间想多陪一陪他”,冬阳如实回答道。
张妈叹口气:“年轻人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你也别跟着熬了,酒店要是没房间你就回单位睡一觉吧,明天手术的时候再过来就行。”
冬阳嘴上应着,却没有按照张妈说的做,走出酒店直奔医院。
住院部还算安静,女医生手头上有好几个危重急患,不得己今晚又要值个夜班,明天能不能回家休息还不知道。
后半夜三点多钟,女医生不那么忙,看冬阳还没有休息就跟她聊了起来。
冬阳看她眼底青黑,这么熬下去肯定不行,劝她趁着现在没事赶紧去睡一觉,女医生却苦笑着摇头道:“我根本睡不着,一闭眼就会想到我老公和女儿。他们就是我的全部,如果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事,我真不知道我能不能挺过去。”
女医生的丈夫是一家社区医院的医生,平常接治的多是老年人头疼脑热的小病,工作不算忙。这次他是跟随市里面组织的一个医疗队去下面的乡镇村屯进行义诊活动的,没想到一行人刚到县城就发生了大地震。
医疗队的人在避震的时候走散,有的已经获得救助跟家里人取得联系,还有几个跟女医生的丈夫一样,生死不知。
生死不知,只就这四个字就够让人揪心的了。
更揪心的事情还在后面,冬阳正绞尽脑汁的想词儿安慰女医生呢,院领导的电话打到女医生的手机上,女医生只听了几句话便两眼一翻直接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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