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畠山义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杀死畠山晴俊、温井续基、温井纲贞、三宅俊景等叛军主力,结果温井孝景、三宅庆甫、三宅纲久等几条漏网之鱼带着残军逃向加贺加入加贺一向一揆,受到加贺一向一揆军的支援,能登的形式又变的十分危急。
听到大致的解释,吉良义时就知道畠山义纲纵使有心盯着越中,其实也根本无力继续经营下去,能登畠山家的家督还要为家督的权力与谱代家臣激斗,这个家督当的也确实够不容易的,在信里提到足利同族互相援助什么的到无所谓,只是看在人家把越中白送过来还有那么好的服务态度确实很诚恳,求到这个份上还没有动作难免会被人诟病,说不定以后在北陆的攻略就会受到他们家的阻挠。
不过他知道这只是一场代理人的战争,加贺一向一揆都没有派驻大军,无非是担心本来的中立派全部倒向对方,他当然也不能轻易派出主力军团,否则还不一定畠山义纲在事后会想,再说他的战略目标又不是能登一国,总不能被这点小事拖住后腿。
于是他就命令刚刚在越中平定中立下不少功绩的椎名康胤率军前去救援,椎名康胤怎么说也能算的上能登畠山家的家臣,椎名家所获得的越中新川郡守护代就是能登畠山家给予的,反正宗家河内畠山氏自称畠山政长死后就陷入自身难保的境地,归属到能登畠山家是顺理成章的。
凭借椎名康胤在能登畠山家的部分影响力,可以利用上温井氏起兵而失去领地逃到越中避难的八代俊盛,就让他们打着夺回失领,讨伐温井氏、三宅氏勾结加贺一向宗的名头出阵,即使无法取得战果也算尽到援救的责任了。
……
永禄二年正月的到来给越后雪国增添几分喜气,正月还未过去井伊直虎、沼田檀香先后进入预产期,更巧的是井伊直虎上午进入产房,沼田檀香午后也跟着腹痛被抬进产房,好在已经是一个孩子父亲的吉良义时没有上次那么不淡定,好歹还记得站累了就坐在御所的庭院里歇息着等消息。
有过第一次的经验就好很多,在沼田檀香进入产房之后没多久,井伊直虎的产房里就传来一声嘹亮的哭声,产婆兴奋的高呼着:“恭喜镇府公殿下!是个男孩!又是位健壮的公子!虎御前身体非常好,只是jīng神很疲惫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好!非常好!看赏!嘱咐里面的侍女轻手轻脚些,别扰了她的休息。”吉良义时松了口气,他并不在乎直虎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除了嫡长子以外还没有特别要求,只要直虎与孩子都平平安安就好。
他很清楚直虎的压力很大,虽然直虎从没对他表露过惊慌的情绪,可夫妻一场他又怎么会不了解这个小妇人的想法,养父今川义元,亲父井伊直盛都死在桶狭间,她是担心吉良义时认为她的利用价值消失,因而对她的态度产生根本xìng的变化,就像许多武家因为正室夫人失去价值而离缘甚至就此抛弃,比如还未发生的魔王、乌龟对自己的结发夫人那样。
吉良义时站在御所里静静的望着产房,半晌后忽然说道:“传令下去,虎御前别格待遇,仔细给我照看好了!有什么需要尽快着人送报余这里,再着人增派一写机灵听话手脚麻利的侍女侍奉虎御前,那些愚笨的侍女全部打发走。”
“是!”几个女官听到这道命令心中也是一惊,彼此对视一眼仔细想想以前有没有做出得罪虎御前的行为,看起来以后是要小意奉承这位夫人的。
直虎的孩子生出来,但另一间产房里的斗争还没有结束,直到临近傍晚产房里才传出婴儿的啼哭声,产婆兴奋点跑出来说道:“是个男孩儿!恭喜镇府公殿下,真是双喜临门呐!夫人与孩子都很平安!”
“又是男孩?好!非常好!赶快看赏!”吉良义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生男孩虽好但一个两个总是男孩那就不好了,他的本意还是要个女孩比较讨喜,可孩子生出来总不能改变,总不能怪檀香的肚子太争气生出个男孩吧?那样他这个做夫君的岂不是很没有水平。
两位侧室得庶子的阵势就小的多,山上没敲钟城下町没庆祝,就连chūnrì山城都是静悄悄的,沼田光兼还能召来一群女儿女婿开个茶话会之类为自家闺女贺喜,井伊直虎那边就孤零零的只有两三个侍女陪着她。
井伊直虎一觉睡醒已经到了晚上,看到只有几个侍女在伺候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夫君变了心,可面子上行还不能把这点心思暴露出来,几个月强颜欢笑心里的愁苦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直虎茫然的怔忡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的骨肉亲儿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昏过去,急忙叫道:“我的孩儿呢?我要看看我的孩儿!rǔ母在哪?我要见见她!”
这时侧间的纸门被轻轻推开,吉良义时抱着一个小被褥轻柔的说道:“嘘!我们的孩儿在睡觉,来看看她是不是很可爱。”
“殿下!”直虎惊讶的就要起身,几个侍女连忙按住她的身子,她才想起自己刚生完孩子全身虚弱酸软着提不起劲头。
吉良义时轻声责怪道:“你我本是夫妻,如今你为余诞下子嗣是大功一件,余欢喜还来不及呢为何要作出诚惶诚恐的神sè呢!赶快躺好别冻着身子,一个月不能出房间可要谨记着!若冻坏身子这以后还怎么再给余生更多的子女呢?”
“殿下……”直虎又兴奋又激动的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尽的千言万语涌入心头。
吉良义时将那侍女们轻轻驱散,rǔ母小心翼翼的抱着熟睡的婴儿去别间里休息,自己轻轻倚着床榻亲吻她的额头,用非常温柔的语气说道:“孩子现在睡着了,你也困倦的很明rì再看吧!余陪你说说话,待你睡下再走。”
“殿下对臣妾真是太好了……臣妾以为……以为您……”
轻轻为她收拢凌乱的发丝,才轻柔的说道:“小傻瓜,你以为余特意点名要你做侧室是为何呀?那今川氏一门显贵又有几人入得余的眼睛,余从不在意这一纸盟约也不在乎今川义元的生死,唯一中意的就只有你一个人呐!今川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才是余欢喜的人儿,余疼爱小阿虎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因为那今川义元之死而冷落余的小阿虎呢?”
听到吉良义时唤起闺房里取乐时的小名,直虎秀靥通红的埋首在他怀里,眼泪婆娑着说道:“臣妾是个傻瓜,臣妾是个笨蛋,臣妾这么多rìrì夜夜里一直担心殿下不要臣妾了,是臣妾太笨了,误会了殿下。”
“不是小阿虎的错,其实是余的错误,实在是余太大意了,一直忽略了小阿虎的纤巧心思,待余察觉到变化的时候已经快到预产期了,未免情绪大起大落影响你和孩子的平安,余才一直忍着到这会儿才来告诉你……
以后须得谨记于心,好生侍奉余给余多生些儿女才是正经,其他的休要多想休要多听,那今川义元死就死去便是,与小阿虎却没有关系,须记得如今的你只是我足利上総三郎的夫人,是我那孩儿的亲生母亲,至于其他的一概不重要,明白吗?”
“是!臣妾一定谨记于心。”直虎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喜悦与安心之情,两人又叙了会儿话,没过多久放下心绪的直虎就困的两眼打架,吉良义时见势便招来侍女侍奉她吃些汤水,然后服侍她睡下,直到直虎带着恬静的神情沉沉睡去才悄然离去。
当晚他又去看望刚生完孩子的檀香,只是她的身体本就不如虎姬与直虎硬朗,头胎孩子生下来费了诺大的jīng力,所以在他过来的时候依然沉沉的睡着,吉良义时又千叮咛万嘱咐这些侍女们一定要仔细照看好,从不能下地不能见风不能着凉不能碰水,到产妇的忌口一一交代一遍才离开。
生个孩子根打仗似的,不但女人要打一场战争,男人也要肩负着极大的jīng神压力,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早早的起来看望三位夫人和三个健康的男孩,三人的服侍等级无限向他这个家督的阶层靠拢,在他眼里生孩子就是有功就得好好重视,无论男女皆一样。
三个小孩子的吃穿用度到玩具礼物全部都要经过他的过目才准许使用,太小的物什不能有害怕孩子拿着塞进嘴里,有棱有角带尖的物什不能有,就连孩子一天要睡多久,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吃nǎi什么时候排便都要照顾一遍,这个正月里就围着这三对母女转圈,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不问,连正旦的朝会都是草草对付一下了事。
绫公主很欣赏他的所作所为,拉着阿菊直感叹当初自家夫君有这么细心周到也不会这么难,阿菊笑着说:“我家殿下虽然粗疏了点,可是自从怀孕到孩子出生也是十分的认真积极,只是阿菊太不争气一次生了两个女儿,到让殿下为了孩子为难了好久。”
绫公主握住阿菊的纤纤细手,轻轻摇头笑道:“可别这么说呢!菊御前那两位女儿生的一副花容月貌,更是两位有福气的小公主!才出生就做了上総足利家的女儿,又和我家的卯松,栖吉家的小法师丸订立姻缘,这福分可是其他武家羡慕不来的。”
“都是沾了殿下的光,阿菊很感激殿下的呢!阿菊每个月都会去妙觉寺里上香,为殿下和御台所还有几位御前祈福呢!”阿菊虔诚的合十咏诵起《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为家人祈求平安健康是自古至今最主流也是最单纯的想法,所以上至朝廷幕府下至民间,对能消除世间疾苦的药师佛的崇信却是高度一致的。
在孩子出生后不久,吉良义时就宣布两个孩子的幼名分别是虎千代与松千代,井伊直虎所生的次子为虎千代,沼田檀香所生的第三子为松千代,把吉良家世代使用的珍王丸给嫡子,两个庶子自然要改一下幼名总不能用万松丸、万竹丸的名号,用这个名字而不是万松丸就是不想让两个孩子产生名份高低之分。
而且他的兄长吉良义安在永禄元年四月已经诞下一位嫡子名为万竹丸,再换名字也十分不合适,干脆就用他的内兄上杉政虎的虎千代,恰好这个名字也对应井伊直虎的“虎”讨个喜庆,另一个松千代也是别出机杼,从万松丸里的“松”别出松千代,特殊的名号代表特殊的意义,也算对得起两个女人为他生下孩子的一番辛苦。
直到正月末,在柿崎城担任楞严寺住持的天室光育坐化的消息才将吉良义时从温柔乡里解脱出来,想起几个月前天守阁里未进行完的谈话,吉良义时的心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于是找到上杉政虎再次谈论起他的想法。
来天守阁就看到上杉政虎一副风尘仆仆的疲惫神sè,见吉良义时过来便知道他的来意,长叹一声道:“恩师坐化了,这世间只有青岩院和寥寥几位长辈,回想起来这人生过的真是如飞逝如梭,多年前我还是林泉寺的一介小沙弥,越后的国主还是我那英明神武的哥哥,一晃眼一切都如过眼烟云早已物是人非了。”
吉良义时端起青瓷茶壶为他斟上一杯茶水推过去,又为自己斟满一杯,端起来品上一口才说道:“兄长就谈谈过去吧!余实在很好奇这个修验道还有兄长的想法,不单单是为了阿浪,也是想知道些东西,或许以后可以在史书上提上一笔。”
“史书我是不作设想,你若愿意听那我就说说吧!”上杉政虎微微一笑,端起茶水喝上一小口便慢慢谈起他的过去。
幼年的越后之龙一直在chūnrì山城里静静度过,直到三分之一原合战的艰难胜利并不能改变一切,越后国人进入“齐心合力造反”的阶段,府中长尾家对越后的支配势力大为衰减,正是因为这场巨大的变故才改变他的一声,正是那年一代枭雄长尾为景隐退,也就是那一年他被送到林泉寺里做一介小沙弥。
从进入林泉寺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就走向另一条道路,越后连年不断的战争,一门谱代的一一背离还有七年后他父亲含恨而逝时留下的满堂凄凉都给年少的长尾虎千代带来巨大的冲击,他的母亲在父亲去世后心无牵挂选择削发为尼,以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他的家园chūnrì山城被谱代家老黑田秀忠的背叛而夺取,两个哥哥在那场突袭中身首异处。
他在林泉寺过的非常不好,因为家业的衰败以至于家中对长尾家的菩提寺的供养时断时续,没有粮食供给他们就得挨饿,没有缁衣穿就只能套着短小的僧袍在寒夜里受冻,天室光育为了让几个徒儿吃饱饭有衣穿,只能带着全寺老小二十多人四处化缘,偶尔有些武家死了亲人还能借着做法事的机会吃上几顿白米饭,这种艰难的rì子给他的少年生活带来极大的影响,正是那些年的苦难生活,才塑造他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xìng格。
说起那端艰难的往事,即便是上杉政虎也免不得唏嘘不已:“最初接近饭绳权现,还是在化缘到关川附近听到同来化缘的僧人提到那位能让人百战不殆的神灵,听到那些来自信浓的僧人描述那位饭绳权限的神威,我就深深的把这一段给记下来,回到山里询问师父的时候,却得知他有一位同门师弟在栃尾瑞麟寺的泰廉门察恰好jīng通修验道,于是我就前往栃尾拜在泰廉门察的门下习练修验道……”
泰廉门察生于文龟元年,比他年长二十九岁,出生在高田,九岁作为瑞麟寺的弟子与天室光育同出一门,随后前往诸国习练修验道直到三十八岁才返回瑞麟寺担任住持,这位僧人不但jīng通修验道,还通古博今学识丰富,吉良义时也曾在chūnrì山城见过他几次。
据说修验道最初起于奈良时代,开祖是奈良时代十分著名的咒术师役小角,这一派在平安时代以后开始盛行,后来受到空海、最澄传来密宗的影响逐渐改良,直到镰仓时代后期,南北朝时代确立独自的信仰,室町时代主要分为真言宗系之三宝院流,天台宗系之圣护院流,基本密宗的关系十分身后,所以也被视为正统的佛教的宗门。
所谓的山伏僧人就是值得这些苦行僧,他们每到一年的九月穿梭在出羽的羽黑山,信浓的饭绳山,伯耆国的大山以及奈良吉野山地等群山之中,有许多山伏僧人就像体验生活一样还是成群结队出行,他们头带桧笠,手持锡杖,身背箱笈,踏着八目草鞋还不忘记带着柴打防身,每个山伏僧人的脖子上挂着个法螺,以吹出不同的声音表示各自不同的讯息。
泰廉门察虽然与天室光育同为曹洞宗的禅僧,但因为他jīng通山岳修验之道所以身上总带着一股让人着迷的神秘感,年幼的虎千代哪里经得住这位通古博今又十分神秘的高僧,不知不觉间就被泰廉门察给吸引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