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奋许久的阿市也注意到低声抽泣的阿犬,她也知道自己的神奇遭遇定然是引起姐姐的伤心,再回头去看那个佐治家的嫡子就太委屈自己的姐姐,于是轻轻拉着阿犬的手小声说道:“姐姐不哭好吗?我们一起去求兄长大人改变决定好吗?姐姐这么漂亮的女子一定要嫁一个优秀的武士才可以,那位佐治家的殿下娶别家女子也一样的!”
“姐姐不哭了,阿市别说傻话,我们武家女儿哪里能反抗家督的婚事安排呢?兄长大人这么安排就有他的想法……”阿犬说着说着眼泪唰唰的往下掉,明明嘴上说不哭可心里的委屈总是无可抑制的涌出来。
柔弱的少女从没想过嫉妒妹妹的际遇,只是把自己的不幸归咎于神佛的安排,或许是她的命生来就不好却碰上这样的事情,短短的几个念头甚至让她想到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就像她的母亲土田御前那样,为次兄织田信行的罪过乞求织田信长的赦免,虽然一度得到赦免但最后还是被杀掉,从那以后土田御前就整rì躲在佛堂里诵经拜佛不问世事。
“可是兄长大人不是最疼爱姐姐和阿市的吗?求一下一定可以的!”阿市一下也快活不起来,撅着小嘴说道:“如果兄长大人不同意的话,阿市就去求未来的夫君殿下,让他来劝说兄长大人改弦更张好不好?”
阿犬哭了会儿心情好一些,拿起手绢擦干眼泪。拉着阿市的小手轻声劝道:“阿市别闹,这样会给你未来夫君增添烦恼的。对你以后的生活也不是件好事呀!”
“可是……”阿市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太小不足以改变既定婚约,只能小嘴撇着一脸不高兴地抱怨道:“兄长大人怎么可以这样呢!阿市很不快活。”
见这两姐妹一喜一悲中依然保持纯挚的姐妹情谊,暗暗为这对小姐妹的表现点头,织田信长的xìng情行事手段如何撇开不谈,起码织田家的女儿没有品行不良者,这对小姐妹就是品行端正的良善女子,乱世中的女人肩负着更沉重的胆子,负担者为家族联姻的重大使命。还要无怨无悔的爱着从未见过的夫君其实真的很难。
归蝶也是乱世中的孤苦女人,只有女人才会更懂女人的难处,当年她出嫁时也曾怀揣一把短刀,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壮烈信念去见自己的夫君,而后才发觉织田信长是位气度才能非凡的奇男子,最终也算获得一段比较幸福的结局。
一愣神才发觉自己出神那么久,这对小姐妹不知怎么抱在一起埋首痛哭。好像是阿市为阿犬未来的悲惨境遇而哭,少女多愁善感的xìng子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放声大哭,这让归蝶实在不知该怎么评价这对小姐妹。
事到如今她也后悔自己刚才出神太久,不敢让这对小姐妹再胡乱猜疑下去,就轻声说道:“还有阿犬的夫君也要来接你了呢!妾身可以告诉阿犬一个好消息,阿犬的夫君不是佐治家的那位嫡子。而是和阿市的殿下是一个人哦!”
“诶?”两姐妹同时停止哭泣,呆愣愣的看着归蝶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归蝶见这对小姐妹又犯傻就轻柔的说道:“也就是说,阿犬和阿市要同时嫁给一位夫君了哟!以后可以做一辈子的姐妹呢!连妾身都羡慕你们的好运呢!”
“诶?”天守阁里齐刷刷的响起少女的尖叫声,惊起天守阁上假寐的几只乌鸦。气急败坏的乌鸦嘎嘎乱叫着盘旋在天守阁的上空,它们找不到惊醒自己的罪魁祸首。就只能盯着本丸下小姓们发起鸟粪攻击。
懵懂的小姓们不知道两位公主又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只能狼狈的躲闪着鸟粪的突袭,缩在廊下战战兢兢地说道:“两位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好像发现什么惊奇的事情,或许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月上中天,清州城评定间里灯火刚刚熄灭,这场会议从正午一直延续到掌灯时分才匆匆结束,织田家的谱代众对吉良义时提出的要求表示强烈不满,两女双嫁这种事情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的,很容易让织田家的武士产生自己处于弱势或者被支配一方的地位。
柴田胜家十分愤怒并表示坚决反对吉良家的无理要求,他本人曾经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正室夫人是他做钟爱的女子,本该幸福的生活却随着一场瘟疫夺取她的xìng命而结束,从那以后柴田胜家就变成一个无妻无妾也无子女在旁的鳏夫。
他心里有个yīn私想法不敢说出来,那就是对织田家公主的觊觎之心,无论是阿犬还是阿市如果能让出一个做他的正室夫人就再好不过,只是织田信长似乎从没考虑过这个光棍几十年的谱代家臣的婚姻问题,宁愿把织田犬公主嫁给佐治家那个豆芽菜似的家督继承人,也不会考虑他这个织田家首席大将的可能xìng,这让他十分郁闷和恼火。
松永久秀可以迎娶三好长庆的女儿,柴田胜家凭什么就不能迎娶织田信长的妹妹,他不理解当然不会高兴起来,这次碰上吉良家如此匪夷所思的要求就更让他恼怒不已,在他看来织田家的公主嫁出去一个做侧室就已经让吉良家占尽便宜,还要两位公主双嫁简直不可理喻,所以他当场提出坚决的反对。
织田家的谱代众超过一半提出反对,他们也觉得织田家的尊严受到侵犯,织田家受辱就等于这些谱代家臣跟着收入,虽不至于主辱臣死却也不会差太多,哪怕吉良家顶着上総足利家的家名也绝不可以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而织田家谱代家臣团们也有自己的理由,吉良家再强势终归是远国大名距离尾张路途遥远。织田家再弱势也不是直接受到吉良家支配的外样大名,凭什么就要卖给吉良家面子。凭什么就非得委曲求全把自家的两个女儿嫁过去,更不用说两个女儿嫁过去还是做侧室,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傲慢和无礼。
在织田家的一干家臣看来,整个东海道唯一的影响力无非是西三河两郡多的领地而已,西三河那点领地十余年里一直处于谱代家臣自治状态,而此时三河国正打的热火朝天根本没能力影响尾张织田家,而织田家现在是东海道实力强劲上升势头最迅猛的一路大名,其本身根本没必要去畏惧吉良家。
东海道的强敌今川家自顾不暇。今川氏真正忙着安抚配下国人的sāo动,美浓国因为斋藤义龙的身体出问题而陷入动荡,至于西南的伊势国则是群雄割据的大混战,四周根本无力应对织田家的扩张步伐。
这就是织田家难得的机会,也是织田信长选择联姻吉良家的缘故,只要能联合北陆的霸主吉良家,就可以轻易的牵扯甲信方向的进攻压力。织田信长可以腾出手来收拾美浓、伊势两国,然后很轻松的率军扩张开来进而向畿内进发,这就是织田家的战略核心向西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可是吉良家的表态又一次深深刺痛他们的自尊心,竟然提出这么苛刻的要求对待他们,这完全不是平等的盟友关系而是类似主从之间的支配关系,这是织田家的谱代众所不能接受的。联姻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如果把手段和目的反转就变的没那么让人愉快了。
织田信长很清楚谱代众的愤怒源自何处,其实他本人也十分愤懑与恼火,虽然这次的联姻行动里他耍了一些小花招,但是他不认为这点花招会影响他与吉良义时的合作关系。可万万没想到吉良义时竟然转身就给他出个难以接受的选择题,逼迫他作出形式上的屈服这是他绝不能允许的。可是不允许又能怎样,难道让他和吉良义时撕破脸开战吗?
返身攻打三河霸占吉良家的旧领,同时触怒苟延残喘的今川家并联动后面的甲相骏三国同盟疯狂反扑,然后把吉良家得罪个狠的,吉良义时也会支持甲相骏三国同盟对织田家的进攻,南信浓伊那郡可是距离美浓、三河、远江都十分近的地点,哪怕山路崎岖栈道难行也不能阻止吉良家的威慑传播过来。
更何况丹羽长秀送来的一封长信里还提到一条重要情报,吉良家大将安田长秀在一个月前雪水初化的时候发兵飞騨国,在伊那郡被武田信玄割让给吉良家的时刻,失去武田家支持的飞騨国人众根本不可能也不敢抵抗吉良家的进攻,飞騨国全境降服只是时间的问题。
飞騨一下就等于打通一条连接美浓的通道,飞騨国中重要的水路通道名叫飞騨川,此条河川就是贯穿美浓尾张的河流大动脉木曾川的主要支流,整个飞騨国除去沿飞騨川至木曾川进入美浓国境内的重要通道,就只有沿着庄川、宫川至越中国的另一条通道,除此之外唯一可以称得上道路的就是连接南信浓木曾谷的一条崎岖山路,其他地方都有高山的阻隔无法频繁交通。
越中的庄川就是上杉辉虎打赢一向一揆的庄川合战里的那条河川,有这条大河的水军支持就可以发挥出吉良水军的强大威力,关船不行就上小早终归比驮马一点点运到山里轻松的多,一旦被吉良掌控飞騨国就等捏住美浓国乃至尾张国的大动脉,可是织田家有能力阻止吉良家的行动吗?他们不能!
斋藤义龙病入膏肓无力反应,美浓国人更是从没想过要得罪吉良家这个庞然大物,织田信长自己也没想过要得罪吉良家又怎么强求别人去得罪吉良家,飞騨国很快会拿下就意味着织田家没有反抗吉良家的机会,否则一旦撕破脸皮美浓是肯定不用考虑,更要面对吉良水军掌控飞騨川威胁木曾川的强大实力,总不能指望收买川并众去对抗强大的吉良水军。
如果答应吉良家的无理要求,自尊心将会受到巨大的打击人心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说不定还会在家臣团的心目中产生挥之不去的yīn影。对织田家未来的发展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可如果不答应的话联盟不成。自己和吉良义时苦心经营的“友情”彻底汤说不定还会得罪人。
所谓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吉良家那么强大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织田信长只有尾张一国石高不过四十万石,即使现在就开新田三年五载也不可能暴增到百万石,让他拿什么去和吉良家拼?得罪吉良家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纠结一下午外加半个晚上,织田信长还是拍板决定就依照吉良义时的要求办,既然想要就给他便是。不就是两个织田家的女儿,织田家的亲族一门多的是,不但有岩仓、清州还有三奉行家的一门众,他爹织田信秀就生下一堆儿女最不缺的就是女儿,大不了以后他多生几个照样可以嫁出去联姻。
豁出脸面不要也要维持住与吉良家的结盟联姻计划,至于佐治信方那个倒霉蛋的利益基本没人会关心,要怪就怪他出门碰上黄幡星倒霉催的。碰到个此生注定无法招惹的强大对手,订婚的正室夫人被人抢也没人同情他。
好在这个家伙也不是唯一倒霉的人,吉良义时嚣张跋扈的xìng子已经尽人皆知,在出羽国就横行霸道的强抢伊达辉宗的正室夫人,简直就是传说中物sè不做的大反派,按照神话传说中的节奏应该在这个时候冒出个桃太郎、金太郎什么的把他打的哭爹喊娘然后乖乖把两个被“强抢”的“民女”冲虎口狼穴里拯救出来。
只可惜现实生活不是演戏没有那么多戏剧化的东西存在。伊达辉宗被抢走正室夫人连个屁都不敢放,堂堂伊达家一度当过奥州探题的“名门”就这么被吉良义时红果果的打脸,而且是揪住头发一通面目全非脚踹过去,打的五官都快错位了。
而佐治信方只一介小小的尾张土豪,名不见经传的大野城城主。到底有几个人注意到他还是个问题,谁又会关心他的正室夫人被抢走。或许若干年后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还会把这段故事编纂成奇闻异事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围绕的无非是镇府公年轻风流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行为云云,苦逼的男配角到底是叫佐治信方,还是佐竹义昭根本没人在意。
织田信长也不会傻到真的不去安抚受伤的佐治家,他的办法也挺简单那就是换个女儿嫁出去,嫡女不行换庶女总归是给你们佐治家补一个织田家的女儿,反正织田信长的妹妹多,更有一大堆叫不上名字的堂妹随时可以调用。
悄悄的把这事的首尾给抹平,保证除去尾张和越后两国的当事人以及知情者之外,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倒霉鬼的正室夫人被人抢走过,佐治家的颜面好歹还能保存下来,这个套路其实就是岩城重隆当年安抚结城晴纲的节奏,如果这两人能见上一面必定会抱在一起痛苦流涕,诉说自己竟然遭遇如此可悲的命运捉弄。
织田信长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手要送两个妹妹过去联姻,就会立刻行动起来绝不会拖拖拉拉浪费时间,三天的功夫就把两个妹妹打包在一起,并派出一支五百人组成的送亲队伍,其中包括侍女姬武士在内的武士人庞大组合,外加若干送亲的嫁妆一并送到越后chūnrì山城。
同时织田家的使者沿途通知信浓的吉良军进行接待,他可以确定信浓的织田家大将绝不敢马虎大意,其实织田信长并不知道这一切都在吉良忍者的严密监视之下,当清州城的送亲队伍刚离开的第二天,南信浓高远城的小笠原长时就已经收到确切的情报。
又过两个时辰,坐镇深志城的宫部继润也收到同样的情报,并迅速作出布置沿途保护送亲队伍安全抵达chūnrì山城,包括千曲川境内的船队也迅速就位,直到又过一天半chūnrì山城才得到织田信长作出决断的情报,而此时织田信长先期派往信浓传递情报,并赶往越后的使者才刚进入南信浓境内。
吉良义时轻轻抖动情报文书,轻轻一笑道:“织田弹正少忠的选择是正确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是千古名言,余要的就是织田家形式上的屈服,不给他留下一点深刻的印象以后说不定会肆无忌惮的对我上総足利家做小动作,余讨厌小动作不断的盟友,余需要乖顺听话的盟友……当然也可以解释为外样。”
“公方殿下威严如山,令织田弹正少忠殿下作出正确的决断,恭喜公方殿下喜得侧室!”细川藤孝的反应十分迅速,让随后反应过来的武士懊恼自己慢上半拍,许多人毫不犹豫的随声附和着,本多时正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选择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