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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召舞身上的襦裙,与她初来绝冀洲时已是不同。
上身是一件石榴红窄袖对襟桃花衣,内里衬着一件葱绿抹胸,裹着形状有致的凸起,抹胸的边缘缀着金丝,恰好位于玉雕一般jīng美的锁骨的底端,一丝沟儿不露。肩上,披着葱绿sè的半臂小比肩,小比肩是jīng美的,与襦衣、抹胸恰好形成“绿、红、绿”三层搭配,华夏的女xìng衣裳一向讲究鲜明与层次感,这种搭配在女孩子的衣裳中算是用得比较多的一种。
石榴红的襦衣在小腹处交叠,又系了彩绦,更显蛮腰的纤细,襦衣的底边刚好遮住香臀,大约在大腿根处的位置,里层罩着一件竹青sè绣凤短裳,长至膝部,内头又有一件灰底小袄裤,同样也是三层的搭配。
这种sè彩鲜艳却是正正经经的搭配,显露出她良家少女的身份,及相对活泼的xìng格,下裳略短一些,但这只是出门在外的需要。
她的头上是飞拧式的发髻,梳得极为细致,又有两缕发丝从她耳后垂下,勒着耳垂,轻巧地搭在肩上,这般轻巧的发式,显然花了一些心思,夏召舞自己当然不可能做到,墨眉从来就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也是梳不来的,它显然是出自娘子之手。
她的脚下是一双红sè的绣花鞋,红衣、青裳、灰裤、红鞋。从上往下看,亦是最简单却又最具有层次感的混搭,容易让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却绝不过分。
她瞪着刘桑。使得刘桑左看右看,想着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小姨子却已恨恨道:“昨天姐姐把我带到这里,她本也想见一见你,谁知你一天都没有出现,然后她就走了,也不让人跟着,只说要我跟你回和洲去,不要再留在这里。”
原来是这个样子?刘桑亦是无奈。如果那个时候直接赶来。想必早已见到娘子,但在看到那“南方七宿”诛杀统磨的咒阵后,他又赶回了银丘,帮银丘狐族解除诅咒。其间又花了不少工夫,自然是来不及了。
夏召舞依旧不满:“你怎么才到?我本想着,你见到姐姐后,至少能够帮我劝一劝,要么跟我们一起回和洲。要么把我们一起带上。”
胡翠儿道:“以夏姐姐的本事和主见,她作出的决定,只怕也没有人能够劝动。”
夏召舞瞪她:“又关你什么事了?反正你也就是来看我姐姐死的。”
胡翠儿掩嘴笑着。
墨长断遂取出一叠资料,道:“这些乃是彭锯山的资料。明rì便是端午,扶桑教教主尤幽虚会出山巡视。虽然如此,彭锯山本是扶桑教的重地。想来也是戒备森严,你们若非要上山,好自为之。”抱一抱拳,就这般离去。
刘桑疑惑地问:“他为何这般态度?”
墨眉低着头,道:“绝冀洲原本就是多事之地,小眉为私事托他……”
刘桑这才明白过来。
墨门一向讲究侠义和互助,墨眉请此地墨者帮忙,他们自然不好拒绝,但断遂觉得她所做之事只为私情而非侠义,于是对她颇有一些不满。换了其他人,纵是不满,一般也不会明说,但墨家的人却很少这般客气。
刘桑心想,墨门的人侠归侠,义归义,虽然不可谓不正直,但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其实也蛮累的,赴汤蹈火,大义灭亲,都被认作是理所当然,对于小眉这样一个女孩子来说,其实也是一种残酷。
***
屋内,刘桑不断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彭锯山又名彭踞山,有一大二小三座主峰,难怪古时曾被唤作三尸山。
古人认为,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体内都藏有“三尸”,这“三尸”分别唤作彭踞、彭踬、彭跻,乃是三种对人体有害的寄生虫。而在刘桑上一世的道教里,这“三尸”又被神话成受天帝之命藏于人体,将凡人大小功过上报于天、天庭藉此惩恶夺算的神灵,所以,修仙之人都要想方设法收买体内的三尸神,直至斩却三尸。
虽然起源相同,但经过道教神话后的许多传说,与民间最初的流传已是完全不同,就好像原本只是类似于神兽般存在的“西王母”,却被神话成女仙之首,甚至连天dì dū无法管束的第一女仙一样。
胡翠儿与夏召舞不知跑哪去了,小眉则坐在他的身边,以她的各种学识,帮他分析彭锯山的地形和扶桑教在山中的各种建筑。只是说着说着,女孩略抬着头,瞅了他一眼。
刘桑问:“小眉,怎的了?”
“桑哥哥,”小眉低声道,“你说,那女子为何要让公主带着雷剑上山?”
刘桑心中苦笑,以小眉的聪明,终究不可能不对这一点生出怀疑,但他却不能将彭锯山中藏有另一座始皇地宫的事告诉她,以小眉的立场,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人打开始皇地宫的,一旦知道真相,十有**会发动墨门,阻止娘子上山。
而他只想让娘子应完端午之邀后,平平安安的回去,并不想干涉她太多。
他摇了摇头:“恐怕要问那个女人才会知道。”
墨眉虽然怀疑山中是否有一座始皇地宫,否则如何要用到雷剑?但毕竟只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的东西,她也不能去做些什么。
墨眉道:“桑哥哥,这两天我要离开一下。”
刘桑道:“怎的了?”
墨眉道:“扶桑教十二圣中的‘指圣’苏右左左、‘光圣’李崇将许多被认为亵渎扶桑大帝的无辜百姓抓住,要于明rì将他们烧死。其中有一些甚至还只是孩子。断遂先生已是招集绝冀洲上可以抽出空来的墨者,无论如何要在今晚,将那些无辜百姓救出,我带来的飞甲铜人和天机棒也会派上用场。”
刘桑想起当rì在羽城。墨眉亦曾招集墨者助他对抗血狱门,心知这是墨门“侠义”的一部分,于情于理,墨眉都必须参与,只好嘱她小心。
墨眉离去后,刘桑继续研究着彭锯山的地图,只是看着看着,却又放了下来。忖道:“明rì真的应该上山吗?如果那女人真的是岳母,那娘子不想让我和召舞参与进去,显然也有她的打算。尤其是召舞,我要是娘子。也绝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和那个将她们姐妹抛弃了十几年的母亲见面。”
就在这般想的时候,夏召舞却已窜了进来,瞪着他。
刘桑道:“又是谁惹你了?”
夏召舞哼了一声,轻拉裙边,坐在凳子上。瞅他一眼:“我问你,姐姐为什么不让我们跟她一起去三尸山?”
刘桑道:“这还要问么?自然是担心我们安全,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美少女左手握成拳头。肘子放在桌上,拳头撑着脸颊。闷闷的看向一旁,“这一个月来。我跟着姐姐,也没少闯祸,姐姐就在旁边看着帮着,也没说我什么,怎的到了这里,就不让我跟着?还有,这次见到姐姐,总觉得她怪怪的,好像很多心事。”
刘桑沉吟道:“明天是娘子的诞辰……”
夏召舞嘀咕:“原来你也知道啊?”
刘桑学着她,手肘架桌,拳头撑脸,另一只手用手指头轻轻敲着桌子。
五月五之子,男害父,女害母……
他叹一口气,道:“我们明天还是不要上彭锯山吧。”
夏召舞叫道:“为什么?”
刘桑道:“娘子不希望我们上山。”
夏召舞气道:“那你就不担心她?那个女刺客可是差点杀了我爹爹,谁知道她大老远的,把姐姐叫到这里,安的什么好心?”
刘桑道:“就算真有陷阱,我们难道还会比你姐更厉害?”
夏召舞道:“我不管,反正……”
刘桑蓦地站起,大力拍着桌子:“召舞!!!”
夏召舞立时也站了起来:“你、你、你……”
刘桑正想着她必定要发火,跟自己大吵一架,却见美少女眼睛里转着泪花:“你凶什么凶嘛?”
呃……
他头疼地道:“你听我说……”
“我不听,”夏召舞往外跑,“反正你已经有了你的小情人,还有那个缠着你不放的狐狸jīng,我姐姐就算出了事你也不在乎。”就这样跑了出去。
刘桑叹一口气……这算什么啊?
台湾八点档剧场?
却见胡翠儿转了进来:“召舞一个人跑出去了,她这是怎么了?”
刘桑道:“去死,管她去死。”然后又叹一口气,懒洋洋的往外走。
胡翠儿道:“你去哪儿?”
刘桑道:“找她去……”哪里能够真的不管她?
***
夏召舞在山岭间飞掠着,心里面一阵委屈。
从小到大,爹爹一向和和气气,姐姐也没有凶过她,凭什么要被他凶?
又顿在稀落的林间,双手背在臀后,来回踱着步子:“姐姐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本来是想让姐夫帮我分析一下,只是看上去,姐夫明明知道一些什么,却同样瞒着我。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将我瞒住?虽说那女刺客刺伤了爹爹,姐姐要为爹爹报仇,但她让姐姐到绝冀洲来,姐姐真的就来了,以姐姐的xìng子,岂是这么听话的人?这一个月里,偶尔说到那女刺客,姐姐就叫我不要提她,明明是为她而来,为什么又不让我提?”
她想要一层一层的分析下去,却终究不是那种七窍玲珑的人,虽然凭着女孩子天然的第六感,觉得其中必定有什么秘密,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竟是越分析越乱,不断抓着脑袋,把发鬟弄得乱乱。
恨恨地飞掠而起,在枝头上几个纵跃。忽地在空中一顿,快速地一个转身,折落在一棵巨大古树的枝上,背靠古树。藏了一阵,悄悄往树的另一边探去。
一个戴着面纱,背着青sè宝剑的女子,正在山坡下缓缓行着。
是她?
夏召舞心中一惊,紧接着又是一喜。
她竟然就是在和洲凝云城闯入侯府,重伤爹爹的那个女刺客。
这女刺客竟然会在这里?
夏召舞咬着牙……算她命歹。
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死在这里,替爹爹挨的那一剑报仇。
夏召舞贴着树干。缓缓调动体内的气息,判断着蒙面女子行进的速度。充满杀意的玄气在体内缓缓地流转,又藉由御气逍遥法,转变成劲气。她就这般静立片刻。忽地在枝上一弹,刹那间跃过树梢,一拳轰向蒙面女子。
劲气光芒涌动,正是红蟾玄功中的最强杀招“金蟆吐耀”,原本就是杀人夺命的武学绝招。劲气中又有五彩闪动。以御气逍遥法为根底,将红蟾玄功与五彩灵巫顺逆法融合在一起,玄学武学融会贯通,浑然天成。她自信这一拳,不管换作什么样的敌人都能击倒。
光芒闪耀、五彩涌动的劲气轰向蒙面女子。蒙面女子却只是蓦地抬起头来,清清冷冷地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夏召舞杀意更盛。一拳轰出,毅然绝然。
但是这女子竟然从她的前方突然消失。
紧接着便出现在三尺开外。
夏召舞大吃一惊,她自信自己这一击不管是状态还是气机,都调整得极好,就算这女人是宗师级的高手,仓促之下,也难以接下她这玄武合一的杀招。但是她错了,在她出手之前,这女人显然便已觉察到有人潜伏在暗处,想要偷袭,于是用了某种神秘的手法,诱使她攻错了位置。
对着这样一个高手,判断上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夏召舞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蒙面女子骤然出剑,青sè宝剑闪电般一劈,一团剑气化作冰晶疾速旋转,势不可挡的向美少女冲来。
夏召舞更惊更骇……太玄冰晶法?
这招“千刃昙花”,竟比姐姐以往所用,杀气更甚,威力更大。
夏召舞已是绝望,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避开这一剑。
就在这时,天地一黑,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身体却蓦的轻了下来……这是灵魂飘飞的感觉么?
她不知道。
她唯一能够觉察到的,就是眼前yīn冷诡异、却又让人心安的黑,以及耳朵呼啸而过的疾风。
蒙面女子收回青剑,看着忽如其来的空旷。
刚才那个女孩是……召舞?
将她救走的男子却又是谁?
……
***
夏召舞被人抱着,在森林间纵跃。
充满力感的双手搂着她的背,勾着她的腿,她呆呆地看着这个人,看着他脸上薄薄的柳木面具,以前那冷漠却又绝非无情的目光。
原来是他?
我在祖海两次遇险,他跑出来帮我。
我在血城被困,他出现在那里,让我有机会逃走。
现在,当我差点死在那个女人剑下时,他竟然又再一次出现。
难道他一直都在跟着我,一直都在保护我?
美少女的脸蛋,有一种异样的烫,心也怦怦怦的,跳得好快。
蒙面男子落至一处山谷,将她放下。
裙裳随着她的站立垂下,美少女的脸蛋是那般的滚烫。她小小地瞅了这人一眼,见他只是木头一般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想要问他为什么一次次的救她,美少女却又突然转过身去,不好意思的、用手指梳了几下凌乱的发髻……这是刚才她自己抓乱的。
从怀中取出镜子,悄悄照了一下,美少女松了口气,转过身来……人呢?
那人竟然已经不见了。
她赶紧娇呼:“你、你在哪里?”连呼喊的声音,都比以往动听了许多,简直就跟黄鹂一般。
黑影一闪,那人又掠了回来。
美少女温温柔柔、优优雅雅的福了一福,红着脸儿,低声道:“谢谢你救了我,我好像还一直没有向你道过谢。”
蒙面男子目光冰冷。
美少女却已知道,这人绝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般的冷,如果他真的是那么冷淡,又为何要一次次的保护着她?
她低着脑袋,左脚尖碰着右脚尖:“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蒙面男子缓缓地道:“森!”
美少女道:“森?是森大哥吗?”
蒙面男子:“嗯。”
美少女低着脑袋,脸儿红红:“我叫夏召舞。”
蒙面男子:“知道。”他的声音平平直直,听不出任何的变化。
他果然是知道的,看来他真的一直都在保护我。少女想要说话,肚子却“咕”了一声。
蒙面男子道:“饿了?”
夏召舞脸蛋憋红……刚才被姐夫给气饿的。
蒙面男子环视一圈,纵身而起,掠回来时,手中已抓着一只活蹦乱叫的小白兔。
夏召舞心想:“兔子?为什么是兔子?”
蒙面男子找到一条小溪,用小刀将白兔开膛破肚,生火烧烤。夏召舞蹲在旁边看着,也不知是不是篝火烧得太猛,映得她脸蛋一通通的红,她悄悄瞅了蒙面男子一眼,心里想着:“这个人好体贴。”
烤好野兔,蒙面男子切了一块兔腿递了过去,美少女接了过来,小小小小地咬着。蒙面男子看她一眼,淡淡道:“为什么吃得这么慢,也不说话?”
夏召舞红着脸儿,转过身去,小小声的道:“人家、人家本来就是个文静的女孩子。”
在她身后,蒙面男子噎了一下,浑身抽搐,捂着肚子差点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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