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一支兵马声势猛恶,自谷外杀至!大将军魏延虎躯一震,神目放光,纵马挺刀迎上——那将座下一匹黑鬃高头马,金盔金甲红战袍,怀中令字旗招展,右手虎头枪錾金,双将护两翼,前呼后拥兵,端的威风又霸气!生得如何?狼首鹰眼,寡脸巯须,看似年老,老当益壮!此非旁人,魏国大都督司马懿是也。
魏延瞠目大喝一声:“司马老贼,速纳命来!”司马懿大怒,跃马上前,一枪当头搠去!魏延挥起长柄弧月大砍刀迎上,战不数合,拨马便走。司马懿欺他兵少,引军追杀。魏延在前不紧不慢,频频回头飞眼儿挑逗,态度三分狂气,七分暧昧!司马懿登时怒发冲冠——此小辈言语无礼,居心不良,殊为可恶!当下回飞一白眼儿,拍马猛追。
“有埋伏!”司马懿惊慌慌大叫一声,急忙挽缰。黑马忽律律一声惊嘶,魏兵急匆匆挥汗赶至。左首司马师看半晌,皱眉道:“父亲,前方风平浪静,如若疑心不进,只恐殆误战机。”司马懿老脸一沉,yīn森道:“你这话可是说我生xìng多疑?”司马师悚然一惊,霎时已知自个儿犯了老爹平生之忌,连忙讪讪退下。右边司马昭心生不屑,面上却不动sè,淡淡道:“兵者不祥,自当慎重用之,父亲并非生疑,乃是审时度势也。”
司马懿闻言喜形于sè,心痒难搔:“还是小昭知吾之意,大师啊,你可得长点儿心了。”司马师暗骂一句放屁,恭声道:“父亲良言,儿谨受教。”司马懿左右看了看哥儿俩,见二虎子方头大耳,威风八面,且团结和睦,尊老爱幼,不由老怀大畅,拈须微笑道:“老夫胸藏万兵,一世英名,岂是轻易得来?你二人可知前方为何处?”
“山谷!”大师小昭争先恐后道。司马懿点头道:“不错!再问此谷有何异样?”师昭皆不敢言。司马懿长叹道:“此谷前窄后宽,状似葫芦,易进却难出,料他必有伏兵。”师昭二人闻言面露惊sè:“果然!父亲大人高见。”司马懿激动道:“兵家逢谷慎入,何况此处?岂不闻——进得葫芦,死得糊涂?再者诸葛亮那厮花样百出,比我还要狡猾,怎会不利用如此宝地?必须要小心了。”师昭面作景仰钦佩之sè,齐声道:“父亲神机妙算,儿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司马懿哈哈大笑数声,喝道:“前哨卫,入谷探查!老夫所断正谬,一探便知。”
过了会儿哨兵返回,报告道:“谷内并无一兵,只见遍地粮草,山岭上一群闲兵装容不整,纷纷埋锅造饭,嘻笑投石为戏。”司马父子闻报面面相觑,一个吹大了,两个拍过了,各觉颜面无光。眼见老父面sè尴尬,司马师上前宽慰道:“此状未必是实,诸葛亮当有诡计,父亲还须提防。”司马懿沉吟不决。司马昭不甘落后,插口道:“不然,虚实本难料,兄不可妄下断语。空城退兵之事犹在眼前,此时万莫重蹈覆辙。”司马懿老脸一热,喃喃道:“不错,有道理……”
司马师又吃一瘪,不由怒上心头:“这个小弟不看事,左右都是哥没理,看样子是又欠揍了!”只是老头子在跟前,却也不敢动手,只冷嘲道:“弟言虚实本难料,又知是此时是虚?”司马昭冷笑回道:“此事看似虚,料为实,岂能如此简单?当反其道而行之,实为虚,虚是实。”司马师大嘴一撇:“虚就是虚,实就是实,我料他必有jīng兵埋伏,你年纪还小,不懂得这许多道理。”司马昭小眼一翻:“谷里无一兵,山上兵难及,埋伏何在?”司马师一怔:“呃,许是挖了地道,埋在土里罢!”司马昭大笑:“区区弹丸之地,又能埋上几个?我方兵多将勇,不足为虑。”司马师恼羞成怒:“莫再讲,不能去!万一中计,岂不坏了我等xìng命?”司马昭毫不让步:“若不是计,岂不误了军机大事?我偏说,就得去!”二人争执不下,也顾不上有失风度,于阵前大声吵闹。
“住口!”司马懿怒吼一声,又低头苦思。二子意见分歧,听着都有道理,一会儿虚一会儿实的,老夫已经给他俩绕迷糊了!这却如何是好?终是聪明老头儿,再一时已有计较,开口令道:“小昭,你既有意进谷,便当先开路,为父居中策应,大师接应断后。”巧妙安排,都遂心意,果然此言一出,司马师喜形于sè:“父亲英明!”司马昭暗道一声失策,强笑道:“昭遵父命。”
爷儿仨前中后,三军齐用命,进得葫芦口,复又谷中行。猛听前方司马昭出口大气,长笑道:“怎么样?我说对了罢!谷内无一蜀卒,只见粮草为兵。”司马懿登时心头大定,纵马英勇超过前兵,四处望去。果如哨兵所言,谷内无兵,只见一地凌乱粮草,远处山上蜀兵自顾大吃大喝,浑不知死到临头!
司马懿心下喜悦,探过身拍了拍小昭肩膀,以示嘉许。司马昭霎时热泪盈眶,心道太不易了!担惊受怕半天,几乎吓个半死……等了半天,司马师才磨磨蹭蹭跟上来,双眉紧蹙,面sè紧张:“父亲,你不说这蜀国穷得要死么?怎地将这宝贵军粮当垃圾一般乱丢?”司马懿面sè一变,低头苦思半晌,忽然大叫一声:“又中诸葛老儿算计,快撤!”此时魏兵皆已入谷,闻声炸了锅了一般,掉头就跑。只是既入葫芦,口小难出,众兵急不可耐,推推搡搡,个个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纷纷满头大汗地挤作一团。
“让让——让开!”司马父子前拥后堵,纷纷凄声呼唤。也没人听。便此时,谷口高地忽然冒出数十蜀兵,也不打个招呼,齐刷刷丢下百支火把!干柴遇了烈火,转眼红焰冲天而起,将谷口处魏兵烧得哭爹喊娘,满处乱窜。这一窜,又引燃谷内柴草,随之山上成千蜀兵大声呼啸,万支火箭嗖嗖shè下,霎时山谷已成火海,直烧得魏兵鬼哭狼嚎。
司马懿身上起火,胡子也烧掉了半边儿,骑马立在火中一动不动,极有大将风度。师昭二人见状忙奋力灭火,心中正对如此镇定之父各自佩服,大感光荣,忽听他喃喃道:“什么情况?”难不成吓傻了?师昭心惊肉跳,只盼柴尽火势小。岂不知这还不算完,只听耳畔轰隆隆巨响起,遽尔大地震颤不休,道道黑烟腾空而起。
地雷!地雷阵!怕不埋了几百颗,毒计连环雷烟火。据魏国战后统计,此役魏兵箭shè死半停,火烧死一停,烟熏死二停,雷炸死三停,自行踩踏又死三停,十停算着只余了半停,伤亡稍稍有些惨重……身畔浓烟滚滚,雷势火蛇不休,眼见爷儿仨就要给一锅红烧了,司马懿心胆俱裂,仰天大叫一声,翻身落马。师昭二人急忙接住,父子滚成一团。司马懿大哭道:“未料今生竟没于此地,好在二子以死相伴,吾可瞑目安息矣。”师昭皆不以为然,心道你一把年纪活够了,我还活得挺有滋味呢!死了也不闭上眼……父子三人抱头痛哭,也不管乐意不乐意,反正是一齐等死了。
狂风忽起,乌云遮rì,随即天公大发雷霆,电若银蛇乱窜。命在顷刻之间,天气说变就变,骤然哗啦啦四处声起,雨如瓢泼直直浇头下!这雨下得那叫一个大,登时山谷内烈火熄水帘起,明烟散暗雷哑!
“苍天有眼,得救了啊——”司马父子哈哈大笑,雨中舞蹈,状若疯癫。死里逃生,如何不疯?须怪不得这三人乐疯了。再一时司马都督携二虎子引残兵,奋余勇,借雨势大力胡乱冲杀一阵,终于逃出葫芦谷,抱头鼠窜而去!
啪啪啪——
三声醒木起处,先生端起茶杯,微微一笑:“诸位,这一回说的上方谷司马受困,可曾听好?”茶棚内稀稀拉拉掌声响起,有气无力,以资鼓励。说书先生润了润嗓,笑道:“诸位看官,莫道此回平淡无奇,此节正是三国故事重中之重,万莫等闲视之。”一人道:“此话怎讲?”先生品一口茶,言道:“诸位试想,若非天时有变,武侯定然妙计已就。彼时司马仲达父子殁于谷中,又何至rì后三国皆亡,司马得晋?当是筹谋在人,天命有归,千古空余一声叹息耳。”话语至此,先生黯然叹息。众人纷纷点头,面露惋惜之sè。
又一人道:“甚么乱七八糟死马老姨,一点儿也没劲!哼,我看不如改说常山赵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