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本是三生定,
百年长为一线牵。
痴男怨女两不误,
欢喜冤家始相连。
“小和尚,你叫什么呀?”一个大姐眉开眼笑,坐着问道。
“阿弥陀佛,小僧无禅。”无禅直直立着,低着头,老老实实回答道。
“无禅,你多大了?你是哪里人?”又一个大姐面sè和善,抱着孩子问道。
“无禅来自南山禅宗,无禅十八年了。”无禅规规矩矩,认真说道。
“哇——”那个小孩大哭,似乎是很不满意。
“是了!是,十九年了!”无禅偷偷看一眼,发现那小孩正自拿着一根手指放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吮。是了,无禅忘了,无禅下山时候十八,现下过了年,无禅已经十九了。抱孩子大姐点了点头,貌似很高兴的样子:“女大二,抱金罐儿,我瞧这和尚眉眼周正人也诚实,不错!不错!”另一大姐啧啧有声,已经开始动手动脚儿了:“我瞧瞧,我瞧瞧,嗯!牙口儿也好,齐齐整整的,挺白!”
“呵,呵呵。”无禅给他掐着腮帮子,颇觉不适,更有些害羞了:“啊,啊,阿弥陀佛啊啊!”抱孩子大姐笑道:“无禅小师父,你相中我家三妹了么?”这句话无禅回答不出,无禅不知道甚么叫作相中,更不知道她家三妹是谁。何况另一大姐正自勾着无禅嘴角儿仔细察看,无禅已经嘴歪眼斜了:“咝——咝——啊!是了!”
“佛祖开眼,菩萨保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坐在正中的那个,慈眉善目的白胖老太终于开口:“这傻三儿啊,可算是找着主儿!”哇!哇!语声未落那小孩又是哇哇大哭,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不知名的言语,更将两只小拳紧握奋力比划,似是大为愤怒了!无禅心惊肉跳,只觉头皮发麻,心中那一股不祥之意愈盛——
总觉不对,却是哪里不对了?
“阿弥陀佛,就这样,阿弥陀佛,定了!”白胖老太起身,口诵佛号,颤巍巍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动手动脚儿的大姐终于放手,大笑而去:“记住,我是你二姐,二姨子,月季!”
又多一个姐,还是二姨子?无禅傻掉。
“妞妞乖,乖宝宝,不闹不闹,快快睡觉。”抱小孩大姐抱着小孩,一边哄着一边走了,走到门口儿回眸一笑:“我说她小姨父,你也早些睡下,明儿起早儿!”
我说,她小姨夫?无禅彻底迷门了。
无禅呆呆地看着空空荡荡黑漆嘛呜的门口儿,懵圈了。
明早成亲,无禅和尚还不知道。
这件事情无禅和尚完全是给蒙在鼓里,要做新郎倌儿了还不知道。
当然无禅本就是个傻的,吃饱喝足万事不上心,呆不一时,洗洗睡了。
“疯了么!”
“都疯了!”
“全都有病!”
“都去死罢!想也别想!”
牡丹姑娘反反复复只这四句话,疯了也似地大喊大叫,看上去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正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无禅和尚那边的情况还好上一些,相较于他和牡丹姐姐而言。牡丹姑娘还是五花大绑,被绑在自家香闺床廊之上,鬓发散乱双目红肿。妆也花了,似乎是刚刚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jīng神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面前是三个男人。
“牛牡丹,人是你自己挑的,话是你自己说的,现下你想反悔么!”陈平哈哈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那是绝对,不成的!”牡丹姑娘忽然收声,不再撒泼不再哭闹,只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狠狠剜过一眼:“臭当兵的,你不得好死!”陈平干咳一声,来回踱了两步:“白大富,大姐夫,陈平说话不好使,还是你来说说罢。”
白大富就是大姐夫,大姐芍药之夫,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白大富三十许人,生得一表人材又白又俊,更是富态体面一团和气:“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话没说完牡丹姑娘便是一声大吼:“面团!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回家洗尿布去!”面团,就是牡丹姑娘对自家大姐夫的爱称。面团叹气垂头,看着自己的两只手,那十根手指惨白浮肿,泡得都掉皮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洗不完的尿布!”
牛老爷拂袖而去!
“爹爹!”身后传来一声深情呼唤,柔弱而又凄婉:“爹爹你最疼三儿了,绝不会把三儿往火坑里推的,是不是呀,爹爹?”是的,牛老爷最疼三儿了,牛老爷立住了,长叹一声:“三儿啊,这是命,你就认了罢!”
“命屁!狗屁!”牡丹姑娘瞬间翻脸原形毕露,瞪眼大吼道:“你不是我爹!你没心没肺!你害完我家大牛又来害我,你良心都叫狗吃了!”牛老爷不去看她,牛老爷无话可说,牛老只背着手望向门外,对天长叹道:“天地良心呐!却是害了人家好好一个和尚,作孽啊,作孽!”说完走人,决然而去。
“三妹啊,你也喝口水。”见自家这小姨子一天滴水未进,更寻死觅活又哭又号的嗓子也喊哑了嘴也裂了皮儿了,大姐夫很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我瞧那无禅就挺好,老实巴交,作为男人这一点尤为可贵!老实,老实就好!”牡丹姑娘冷笑,啐道:“面团,你少来!他是傻的,你也是傻的么?”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天下最聪明的男子,但成亲以后我才知道——”白大富捧着一盏茶,深有感触语重心长道:“说到一个‘傻’字,天下第一那是非我莫属!”语声朗朗,铿锵有力,落处四下便是一寂!牡丹姑娘破涕为笑,梨花带雨:“你不是傻,你是二!”白大富打个哈哈正待再说,忽觉身后有异!
那完全就是第六感应,就像一只小白兔背后立了一只大老虎!白大富只觉后心一凉,瞬间一股凌厉杀气袭来,使得浑身寒毛倒竖头皮炸起!叭!茶盏失手落地,碎裂!惊慌抬眼处牡丹笑得很yīn险,骇然侧目时陈平一脸无奈看过来,有若在看着一个死人!白大富瞬间恍然大悟瞬间悔恨无及也是瞬间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抱头便逃——
可惜晚了,早就晚了,一只雪白柔荑无声无息探将过来,两根纤细玉指准确无误地掐在了右耳正中:“相公,有话回去说,家丑不可外扬,对么?”不错,是极!白大富心知此番必死无疑,当下强忍剧痛,忿然道:“陈平!你早看到了是不是?你,你好狠!”陈平木然道:“大姐夫,我若说给了你,现下给人揪住的就是两只耳朵了。”
“这话说的,哎!”一女摇头叹气上前,两手一摊,笑嘻嘻道:“姐夫啊,你说说,我月季是那种人么?”白大富长长出一口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天!”耳朵已经不疼了,麻木了,眼看就要掉下来了。这便是牛家家传绝技之一揪耳朵神功,无人可逃,出手必中,那是相当犀利绝对霸道!陈平心下不忍,也是感同身受,当下上前安慰道:“大姐夫,此番一别,却不知你我又是何rì得见?”一别经年,再会何时?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白公子终是潸然泪下:“兄弟,后会无期!”
二人拱手作别,白公子便抱了襁褓中熟睡的千金,昂首阔步携夫人双双离去,颇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味。陈平默默目送,心中也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一时也是cháo湿了眼眶。当然陈平不同于白大富,陈平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无论在陈家还是在牛家,陈平都是顶粱柱,一个光明磊落响当当的人物!
陈平言道:“明rì子时拜堂成亲,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去死罢你!”牡丹姑娘大吼道:“都疯了!我牛家的事,甚么时候轮到你来作主了!”陈平不为所动:“并非陈平自作主张,此事岳丈丈母已然定下,陈平只是告知于你。”牡丹姑娘冷笑道:“二姐,你怎么说?”二姐就是月季姑娘了,月季姑娘端坐床头面sè淡定,轻轻挥了挥手,颇有大将之风:“陈平,退下。”
“哼!”陈平冷哼一声,在心里。便就拱手躬身,倒退出门。
屁都没敢放一个。
陈平不同于白大富,白大富的外号儿叫作面团,陈平的外号儿叫作豆腐。
牛老爷的外号儿叫作:绵花。
牛家的事,一向都是女人说了算的。
“三妹,你听我说——”月季姑娘面露神秘微笑,附耳说道。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这本就是一出戏,蒙在鼓里的也并非只是无禅。二姐月季,智计多端老谋深算,但她仍是一个棋子。此时让她一个人留下来劝说牡丹,那也是牛老爷早就安排好的。面团可软可硬,豆腐能方能圆,绵花里面可以藏针,牛家的事一向都是女人说了算的,只不过在事情在说出来之前还得是,男人说了算。
其实牡丹只是一个,单纯的姑娘。
就像无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