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
台上一坑,种个金sè大西瓜,六棱八角,光辉灿烂。
所有人都在围着看,左看看,右看看,看看瓜哥手中的特粗瓜藤,看看台上那一个特大西瓜,终于明白了甚么叫做瓜熟蒂落。打铁之声依然回荡,耳朵还在嗡嗡作响,方大都统乱泼风一出无人可以争锋,斩得是人人心惊肉跳,天上烈rì亦陨落。自也人人称奇,纷纷以为神圣,尖叫,赞叹,鼓掌,唏嘘,一时交口结舌品头论足,热闹场面有如贸易市场。
且不说那,现下一众吾都尉都在围着瓜哥,取经问道。每一剑,都斩在一处,锤柄锤头结合部,千八百剑过后,瓜哥手上猛地一空!此人武功高过瓜哥实在太多,瓜哥也不想多作解释了,瓜哥只道取他剑来,我要看看。金质坚硬,单这锤柄就粗若人臂,即使对斩之下断的也该是剑,瓜哥想不明白,瓜哥要看一看。
钧天无恙,浑然无缺,本就顽铁一支,好在足够结实。
瓜哥爱不释手,拱若至宝,早将锤柄弃若敝屣,此乃天下至刚至强之物,瓜哥早就看出来了——
“毁了我锤,赔我这剑,如何?”瓜哥叫道。
“瓜哥,你说过,这剑你也使不来。”方大剑客,无奈一笑。
“不成!不成!”瓜哥怒吼,咆哮如雷:“你个小气鬼,这把剑,瓜哥我是要定了!”
方大剑客,无语叹息。
“呜——————————————————————”瓜哥哭了,就像火车汽笛长鸣:“好兄弟,好兄弟,算是瓜哥求你了!瓜哥这辈子都没求过人,难不成,难不成!”说着拨开人群,纳头便拜:“哥!大哥!亲哥!你是哥!瓜哥给你跪了!”好个昂扬男儿,何以忍辱屈膝,当下却是惊了瓜哥一干兄弟:“瓜哥!瓜哥!瓜哥不可!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众人惊诧莫名。
“可叹世人痴愚,贪这区区俗物。”方大剑客,负手望天,目光散向虚无,一语风轻云淡:“你道是宝,于我不过破铜烂铁,罢了,要便拿去,拿去就是。”
“当,当,当真?”瓜哥瞪大两只牛眼,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武学之道,拘于招术,格于器物,俱难臻高妙境界。”方大剑客,浩然叹曰:“可叹天下习武者众,了悟之人不过希微,哎!”
这下皆大欢喜,瓜哥喜极又泣,拜谢再三,拱手而退。
他说的话反正瓜哥是听不懂,原本瓜哥,就一俗人!
“肃静——肃静——”三花公公,拖长了嗓音尖叫道:“圣上有谕——金吾都统见驾——”
这是御前比武结束,要开颁奖大会了,第一名自是方大都统。
方大都统负手踱步,神情郁郁,殊无喜意,一路都在摇头叹气,满脸都是失望之sè。
意思很明白,没劲,无聊,太过轻松,不过如此。
这让许多人都看不惯了,武功再高,人品不济,你这年少轻狂一下也就罢了,偏又装老成,故作高深,令人作呕!作为一个年轻人,低调一些谦虚一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不将旁人放在眼里旁人又如何真个服你,这方都统还是太嫩了。在场老成持重者多,一时无不暗自摇头,只有几个少不经事的比如贤贞淑德还自拍手跳叫,以为风度,以为男神,以为天王神皇级偶像。
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虞保来了。
虞保,虞公公,才是大内第一高手。
但没有几个人知道,宫里的人只知道虞公公会武术,有时也练拳,练得内家养生拳,虞公公七八十岁了,依然身板儿笔挺jīng神矍铄,当然那是习武的功劳。
仅止于此。
虞保是虞后的人,通常深居简出,极少现身。
虞公公来了,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老太监,灰花团袍,无翅黑幞,悄无声息现身,人也其貌不扬:“老奴虞保,叩见圣上。”没有人注意到虞公公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人注意到虞公公是什么时候跪下的,虞公公忽然就跪在了御驾之前,就像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哦?”老皇上眯起两眼,好似也很意外:“虞保?”
虞保跪伏于地,恭声说道:“圣上,老奴斗胆,请与方都统切磋武技。”
“哦?”老皇上左右看看,忽而一笑:“三花,虞保说甚?”
“禀报万岁爷,虞公公是说,他是皮肉痒了,想要方都统给他捶打锤打。”三花,如是说道。
“唔。”三花虞保不和,在场人人知道:“方都统,你又怎说?”
说话方都统晃悠过来了,两眼过顶,打一吹欠:“没劲,不玩儿了!”
“虞保,你且起来。”实则一切所为,不过为了虞保:“刀枪无眼,非比儿戏,况你年老力衰,如何与之比斗?”
“蒙圣上垂怜,老奴理会得。”虞保不起,一拜再拜:“圣上恕罪,虞保再请,请与方都统切磋武技。”
圣上不语,龙颜不悦。
“嘁!”三花嗤之以鼻,两眼翻过,鄙视已极!
“圣上,老奴有话要说。”虞保人伏于地,然而语意铮铮:“圣上,且容老奴与方都统说道几句,再请圣上定夺。”
“说。”至此,鱼已上钩。
虞保此人,城府极深,行事谨慎,非以如此不得谋之。有句话叫作善泳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好者反自为祸,此时钩饵网篓齐备,大内第一高手当有此劫。来时三花公公说了,有个老太监,叫作虞公公,仗着自家拳脚功夫犀利整天起来欺负三花,因此拜托方大都统将他小小地教训一下。就是这话,无论如何三花公公以往对方殷也是多有照顾,方殷当时也就应了,并保证,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所以狂妄,所以做作,只待虞保忍不住:“方都统——”
虞保缓缓起身,腰板笔挺,直面方殷:“武学之道,拘于招术,格于器物,俱难臻高妙境界,敢问方都统,此言何解?”
事实上,所有一切都不重要,是这一句才真正吸引到了虞保:“无解。”
其人高瘦,直与方殷等高:“既然无解,何以有知?”
方殷负手扬眉,只说一句:“火候到了,自是有知。”
虞保点点头,又道:“所谓学无长幼,达者为先,单只方都统一句话,足以通达武道之境。”
“是啊是啊,武道之境!”方都统深有同感,亦颇为感慨道:“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矣,这个道,这个道么,那可真是非常难道啊!”
“道之难道,难在印证,方都统——”虞保望定了他,并无半分轻忽之sè:“今rì机会难得,何不以武论道?”
这就正式发起挑战了,作为一名道境武者,虞公公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找不到可以与之境界匹配的对手,这回是天上掉下个方都统,所以虞公公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不得不说虞公公慧眼识珠,方都统不但是一名骁勇的战士,更是一个半路出家的道士,与之以武论道那是再也合适不过了,且不论其人所知道之皮毛亦非自行悟得,以下是方道士与虞公公论道时间——
方道士:“不要。”
虞公公:“如何不要?”
方道士:“因为你长得太丑。”
虞公公:“方都统,莫开玩笑。”
方道士:“因为你老掉了牙。”
虞公公:“方都统,莫非怕了?”
方道士:“因为你是一个太监。”
虞公公:“太监又如何?”
方道士:“胜之不武,败亦丢人。”
与他论不几句,虞公公便觉郁闷难言:“方都统,虞保诚心请教,您老莫再推拖!”
“这就对了。”方道士笑道:“请教是请教,切磋是切磋,人家刘皇叔要请诸葛卧龙出山还三顾茅庐,那才叫有诚意来着。”
“方都统——”虞公公无奈,躬身行礼,一请再请:“老奴不自量力,敢请都统大人高抬贵手,指点一二,未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我老人家现下内急,急需找个茅厕方便一下。”方道士转身就走,叹道:“三顾茅厕,你来顾罢!”
论至此处,虞公公只觉苦闷已极,小子实在不识抬举,乱七八糟夹缠不清,也罢!
“梅公远可有?长孙公胜可有?沐长天可有?袁长松可有?”这就来个真人露相,也好教他知道深浅:“空冥神功可是?青萍剑诀可是?可知空冥几重?可得青萍几式?”
他是连问八句,方殷一下怔住:“这——”
“以上四人,公公我都曾与之交过手,只不知你师从何人?”虞公公仍是在笑,终露一丝锋芒:“只不知是哪位名师,教出了你这般高徒?”
“哈!”言外之意,方殷自知:“我师吕长廉,怎地?怎地?”
“不怎地。”虞保摇头,笑也轻飘:“碌碌无闻之辈,何谈与人为师,哈!哈!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