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河水步步进逼,普通人的反应当然是快点上岸,像江小虾时刻顶着死亡压迫的人反而能冷静思考,他们唯一的出路是进船舱,上岸、船底都是死路一条。
温度不断上升的河水慢悠悠将二人送向对岸,江小虾他们心里又急又怕,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河面不宽却停得下战船,水肯定浅不了,挨上一箭十死无生。
虎娃关键时刻也不犯咳喘了,箭雨纷飞,他硬是一声没吭,非常沉得住气。
“住手!你们三经半夜大呼小叫的,不怕敌人趁机夜袭吗?”命悬一线的时刻,坝头上突然有人怒吼道,声音威严无比,好像训斥李一狗他们,漫天箭雨随即停止,“两个奴隶而已,你干的蠢事还少吗,查出来是谁,拿他们亲戚开刀!”那人想想又恶狠狠续道。
“要是没亲戚?”李一狗颤抖着问。
“这还要我教吗,把睡在他们旁边的人斩首示众,看以后哪个敢睡得像死猪!”威严的声音下达的命令毫无人xìng。
江小虾差点要高喊‘我在这’,本以为来个救星,没想到是专灭满门的煞神。现在服软太晚了,那个人实在太残酷了,江小虾结局必然是一家三口掉脑袋。愤怒很快化为了沮丧无力,泡在滚热的水中江小虾仍然感觉冰冷彻骨,手哆嗦得几乎抓不住木板,只想由着自己沉入河底,‘没想到自己四肢健全反倒害得父母没命,难道当初老天爷是故意让自己残废的吗,自己的命运就是像瘟疫一样四处散播灾难吗?’
“凡人自以为逆天改命便是造化,岂知到头来还是无可奈何,天意难测,凡人心中的天只是生老病死,”坝头上响起一个女子的话音,好似一段清凉薄雾四下挥洒,说不尽的幽幽杳杳,闻者心神俱醉,“冯将军,不要为几个奴隶浪费功夫,把他们送上船才要紧。”
‘原来那个张嘴就要抄家的混蛋姓冯,为什么他的声音很耳熟,’江小虾觉得冯将军似曾相识,他很奇怪自己何时同反贼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仙子说的是,你们还不滚到一边看着,”冯将军大骂道,好像轰走了坝头上的官兵。
接着是一片少年男女的嬉闹声,听着年纪和江小虾差不多,像是踩着踏板在登船,在战地之中全没有发愁惧怕的意思,不知是哪家的孩子,要送往何处,可以肯定不是寒门子弟。
趁着混乱,江小虾他们已经够到了船底,剩下就是找机会钻进船舱了。
“你说什么!”坝头上,话音好听的女子突然发起怒来,语调虽是凌厉却依然悦耳,“让你的人通通下水把他俩捞上来!”
“可是,仙子,上游的炮船爆炸,水把马都烫死了,人哪能下去啊,”冯将军很为难。
“你刚才的狠劲怎么没了,犯人跑了,看守就没罪过吗,该罚!”女子如此说话,再没人觉得她嗓音迷人了,坝上一片死寂,“对岸也要有人下来!”女子想想补道。
“师姐,师父说出门不可随意伤害凡人,”又有一个女子说话了,唯唯诺诺的童声细嫩清纯,好像年纪不足二八,像是很害怕言行比冯将军还残忍的师姐。
江小虾在脑海中使劲点头,非常赞同那个童音女孩的说法。而且他宁可在河里变炖肉也不想如此凶悍的师姐逮住。
师姐闻言少静片刻,又说道“:好吧,我不动凡人,我动枉死鬼总可以吧,珉师妹你欠我个人情,嘻嘻!”女子嬉笑怒骂只在转瞬,正是那心思不定的年纪。
江小虾不晓得枉死鬼如何能动,心中大感不妙,急忙去去摸腰间铁钩,谁知右臂却不听使唤自动勾向肩头抄了一下,不知取下什么东西,弄得他半边身子冷得一麻。‘糟糕,水里有鬼!’江小虾觉得右手绷得笔直,好像被人死死拽住,五根手指不断向水中弹动,放佛将体内的热量全部弹了出去,身子迅速变凉,唯独意识非常清醒,没有丝毫倦意。
紧接着一阵急促而yīn冷如有实质的光拂过河面,江小虾闭着眼睛也感受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肩膀和额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踩了几下,动作很轻很细,几乎察觉不到。‘那是什么?’除了觉得奇怪,江小虾浑身僵硬,指尖都动不得。
“叫你的人全回来,快点,水里有点不对劲,”被冯将军称作仙子的女人沉声道,没了狂妄只有凝重,好像被什么给吓到了。
随着话音一落,江小虾肩头异样的压力立刻消失,只是身体仍旧冰冷僵硬,好在借力的木板夹得很牢固。
“师姐,为什么河里全是活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三把阳火,他们不是都淹死了吗?”刚被师姐训过的珉师妹惊叫道,语气无比骇然。冯将军半天没吭声,好像也被仙子突然惊慌失措的样子吓住了。
师姐这回也没吭声。不一会,又是一阵yīn冷的感觉扫过水面,江小虾感到有人硬要撬开他的眼皮,他屏气敛息,使劲翻起眼仁,任由对方掀开眼皮。谁知一翻之下,江小虾的眼仁突然转回眼窝中间,不由自主狠狠与眼外之物对视,没等看清是什么鬼东西,一片浅蓝sè的光点像水流般猛地灌进眼球,眼仁瞬间急剧肿胀缩放,整个身体迅速恢复了温度,手脚也有了知觉,就像刚吃了顿野味火锅。江小虾抓住时机,正想继续单手划水,哪知身体的热量再次急速被送进水中,他刚挪了一寸便又如活尸般挺在水面,‘我定是被水鬼缠住了,这副身体好像特别招妖怪,完了,虎娃很可能和我一起变鬼去找爹娘……’
正当江小虾胡思乱想的时候,岸上的仙子突然尖叫道“:役鬼镜的灵主不见了!河里到底什么东西,快把灵主还我,要不然把你塞进役鬼镜,永世不得翻身!”言语之间已然怒不可遏,江小虾死硬的身体都被震得瑟瑟发抖,河岸两边火堆的光影随着话音忽明忽暗,衬出女子如有实质般的滔天法力。
怯懦的珉师妹好像看到更可怕的情况,哆哆嗦嗦道“:师姐,河里尸体上的阳火越来越亮,他们不是烧糊了吗,怎么像要活过来啊?”
“活什么,活过来我也让他们再世做鬼,”女子狠辣的娇斥似乎夹着咯嘣响,像要咬碎银牙,“我的灵主被炼化成了纯净妖气放在那些死漂身上冒充阳火,怪不这股妖气感觉很熟,它故意混淆目标,肯定自认不是咱们的对手,我去揪它出来!”
言语间,一股强大的威压降临水面,江小虾自觉像只被饿虎盯住的兔子,专心致志装死胜过一切机巧心思,稍微的挣扎只会增加饿虎扑食的几率。好在江小虾已经漂到尸流的边缘,这里火光黯淡,尸体看着全是黑乎乎一片,裤脚刚好被一个碎了一半的木桶挂住,木桶的另一头卡在岸边石头上,他灵机一动翻身入水,钻到桶里面,一点点向岸上爬,就像木桶被河水慢慢推上岸。‘不知虎娃怎样了?’江小虾不敢再想。
女子一个人制造的轰响和巨浪远远胜过官军的火炮船队,一时间不知有多少沉重的东西砸到岸上,地上比水面还起伏不定,残肢废体到处飞。江小虾缩在桶里,求遍自己听过的漫天神佛,甚至还祈求了无名我和虎妖保佑。
度rì如年,江小虾恍惚不知过了几个轮回,震耳yù聋的轰鸣沿河向下游去了。又等了一个时辰,确定女子没有在一旁守株待兔,江小虾又爬进水中,一边拽着木桶游向最靠边的一艘战船,一边垂头丧气的问自己‘他娘的,我还要不要继续?’
上游滚烫的河水似乎已经过去了,江小虾不敢确定虎娃是死是活,也不敢爬进船舱,此时那个冯将军一定在搜查每条船。水里很暖和,江小虾钩着船尾的一块铁围板,昏昏yù睡。从上游漂来一张舢板,表面烧得黑黢黢严重变形,歪歪扭扭朝着江小虾脑袋撞了过来。
‘好险,撞懵了还不淹死老子,真够邪门的,整片水里就这么一块破板子,还单单就撞过来,’江小虾一把抓住舢板的尖头,好在烧得差不多了,否则根本拦不住。
“虾子,帮兄弟一把,”舢板下忽然钻出个人头,瘦眉哭脸的,不是虎娃还有何人?江小虾发现虎娃除了脸上大块青紫的撞伤,手脚还很灵活,如此情形之下,可算是完好无损了。“虾子,你关键时刻能拿主意,不过我觉得跟你咋特别倒霉啊,那女的是海龙王的闺女吗,居然会往水里放雷,炸死我啦,”虎娃的脸又肿又紫,好像三妮家后院的大茄子,疼得他不停嘘着凉气,要不是脑袋上全是官兵,他肯定会哇哇乱叫。
原来那个‘龙王’仙子在岸上也炸出了很多坑洼,虎娃在水里实在挺不过,抄起个舢板学着江小虾偷偷摸摸上了岸,趴在坑里盖住自己,也猫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他和江小虾一个心思,也选了河边最靠后灯火最暗的一条船,所以难兄难弟得以再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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