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循着河道缓缓上行,随着两岸渐远,水面更加宁静平和。不过江小虾他们却难受的要命,做苦工磨出的一身老茧正是鱼虾的最爱,一路上没完没了的连啃带撞,二人本来就满身伤痕,每一下都疼得钻心,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爬上船尾,挂在半空中休息。
“天亮怎么办?”虎娃问道,这会他又喘得很厉害,估计是泡得太久了。
江小虾哪知道怎么办,他的想法是先逃出来再说,然后走一步算一步,见了爹娘又该如何逃生,他还没想好。
虎娃见他没吭声,又自顾自说道“:听说三妮被他爹送给一个将军做填房才保住了老命家产,说不定就是冯将军,要是她给咱们说句好话,就不会砍头了。”
江小虾一听就有气,三妮的命够惨了,虎娃还惦记着火上浇油,她给自己爹说好话天经地义,你虎娃是她什么人,她开口求情只怕二人死得更快。想到这,江小虾忍不住骂道“:你回去当炮灰给石头砸死吧,三妮家破人亡成全你的奴隶命了,”一股怒火把心酸都烧干了,肺子比虎娃喘得还厉害。。
见江小虾翻脸,虎娃小声嘀咕着“:那也比吊死在这强”。
大半夜像个傻瓜似的挂在船屁股上,聊着生不如死的话题,这当然不是江小虾想要的,他也想爬进船里,可两人饿得半死不活,稍稍动下手指都会掉进水里喂了王八,爬进船舱谈何容易?
“哎,你往上挺肩膀,我踩着够那根缆绳,”江小虾见自己位置离船舷更近,想借力一跳拽下根缆绳,二人拴在腰上起码不会力竭落水,攒足气力就能爬上甲板了。
虎娃只有最怕死的时候才分辨是非,没有接着和江小虾抬杠,他使尽最后浑身力量用脚丫子蹬住船板,把脑袋顶上来,有些哽咽道“:踩这吧,以前三妮偷她家杏给我吃没少踩,比肩膀稳当多了。”
‘每次说起三妮他总联想到吃,到底是情种还个饭桶啊,’周围太黑,江小虾看不清虎娃的脸,不知道他是为三妮还是为甜杏而难过。江小虾怀疑虎娃心中温情和温饱是否是一个意思。
船身大约两个半江小虾的高度,踩着虎娃顶门,距离耷拉下来的缆绳只有半个胳膊,咽了口唾沫,想着船上可能有大馒头,江小虾顿觉有了一丝气力,对虎娃悄声喊道“:嗯,你再想想手里拿着大黄杏的三妮!”
无论昼夜,水面偷袭都极为困难,加上只有四十里行程,估计卫兵早溜到哪个角落睡大觉去了,甲板始终安静异常,江小虾好像能听见舱内的呼噜声。
轻轻一跃,江小虾没敢太用力,怕把虎娃踹到河里去,缆绳很容易就被抓在手里。可是江小虾又忽略一个问题,绳子太粗太重了,以他的体重根本拽不动,只好来回扭着身体希望把绳子摇晃下来。
虎娃挨了一脚,手上更吃不住劲了,眼睛累得直冒金星,模糊中见江小虾在上面使劲扭屁股,当时火冒三丈喊道“:你他娘的在干啥?有王八咬你屁股吗?”一口气吼完,人竟然脱了力,眼见要栽进水里。
正当江小虾左右为难之际,忽然一双手拉住了摇摇yù坠的虎娃,吃力的将他搭在半空中,不过手的主人似乎力气不大,只能勉强阻止虎娃下落的趋势,两人恐怕不到片刻会跟着一起落水,情况更加触目惊心。
好在缆绳在江小虾折腾下终于松动了,足有胳膊粗的一捆黄麻缆绳像一面墙似得塌了下来,劈头盖脸砸向三人,锤头大、浸满水、坚硬如石头般的绳头刚好砸在拽着虎娃那人的后背上。
“啊!”一个好像女孩般柔弱的叫声,夹杂着虎娃的惨叫“:死虾子你这死瞎子!”
接着噗通连响,三人齐齐落水,不过众人虽是个个带伤意识却还清醒,纷纷拉着缆绳浮出水面。待那神秘双手的主人露出头来,江小虾二人当时就呆住了,眼前竟然是个清秀美丽的小道姑,娇美的脸庞在月sè下翕动着瓷白的光,正用一双乌亮的大眼睛充满歉意的看着他们,小小的嘴唇被河水凉得微微泛青,嘴角还流着血,看来被砸的不轻。
江小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小道姑敌友不明,他的任何身份曝露都后患无穷,先前那个冯将军口中脾xìng疯癫残暴的仙子应该不是眼前柔弱不堪的女孩,杀了她保证安全,还是说谎拖延时间?江小虾头疼不已。
“对不起啊,”小道姑哆嗦道,声音又小又低,就像她是坑害二人的罪魁祸首,“我师姐打坏了船,害的你们半夜还要修,我本想帮你们,可是……,”正说着,她突然呕出一口血,喘得比虎娃还严重,脸sè由瓷白变了灰白。
江小虾和虎娃对望一眼,一起出了口气,还好小道姑不太机灵,扒着船板就是修船的,那爬上船头岂不成了水师提督?
江小虾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个人,连忙恭敬的问道“:您是珉仙子?”打从吞了那团蓝sè光点,江小虾就感到自己和一些人的命运有了某种联系,似乎能看出小道姑体内异于常人的特质,与那个暴躁的师姐有些相同。于是江小虾忽然有了主意,不过还得老天成全。
小道姑闻言勉强点了下头,便晕过去了。
船上的卫兵早就被缆绳落水的巨响惊醒了,见江小虾二人顶着大蓬的水草爬上来,脸面模糊不清,怀里抱着自家将军都要毕恭毕敬的小仙子,当时就乱了阵脚,竖起一片刀光剑影,主官高叫放人。
“呼,少他娘的废话,呼,快给老子拿几个大饼来,腌肉二斤,”虎娃饿得什么都顾不得了,对面是皇帝老子也要啃几口,气喘得比风箱还厉害。
官兵还以为拿下小仙子的水鬼一定相当了得,必会将众人拆骨吃肉,哪知二人好像来逛酒楼,居然足斤按量点菜,一时面面相觑。江小虾想冒充救下仙子的渔民,只要暂时不被官兵识破是苦工营的逃犯,到了港口溜下船救爹娘,目前看来一切顺利,二人肚子里咕噜得更厉害了。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虎娃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大叫“:那个大喘气是苦工营的王虎娃,我认识他,旁边肯定是江小虾!”
二人的大名已经传遍军营,冯将军严令重赏活捉,官军没想到两个小鬼竟在这条船上,如今救下仙子又是大功一件,拜个千户不在话下。想到好处,众人一挺刀剑,灯火放的大亮,不但不退反而围的更加密实。
一把撩飞水草,这玩意既没用还挡视线,江小虾轻轻把铁钩搭在小道姑的脖颈上,对眼里金光闪闪的官兵大喊道“:都给我滚蛋,不然老子跟她同归于尽!”没想到随便一条烂船上都有扎手的钉子,江小虾怀疑自己放个屁也会被认出来,真是喘气都呛火。
自从江郎镇的三卫镇守熊璧真被妖怪吞掉,冯老五的运势可谓水涨船高,他策动十家海寇响应湘王作乱,近几年靠着湘王在背后支持搞掉了与他实力相当的六家海贼王,其余三家唯他马首是瞻,目前占有江郎镇六十个粮窖近五百万担粮草,坐拥兵力近十万,已成为朝廷名副其实的心腹大患。有朝一rì湘王得坐天下,冯老五必然倚为肱骨之臣,封王指rì可待。
按说千金之躯不坐危堂,今夜湘王的一纸密令当真令冯老五魂飞天外,要求他护送四个神秘女子和一百多个孩子前往京城附近,还要对四个女子惟命是从。他本以为带着这群妇孺病弱必然有去无回,谁知领头的女子为了两个奴隶出手便是惊天动地,坝头十八艘战船当场打残了一半,自己只能带着九艘勉强可以下水的船队出航。
眼见得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大仙子飞走追杀妖物还未归来,冯老五坐在舱里正胡乱揣摩上主的心思,怎么想都是百害无一利,心中忐忑难捱。忽然听得外面乱哄哄的人欢马叫,冯老五赶紧登上船楼观望,只一眼吓得他差点没跪在船板上。
自己不过呆了一刻,船上已然乱作一团,不但仙子被人挟制,抱着她的人更让冯老五心胆俱裂,这人他太熟悉了,熊府大乱的主角,**成骷髅夺走熊璧真肉身的恐怖妖孽,让自己做了好几年的噩梦,至今心有馀悸。
‘这妖怪就是苦工营的逃犯江小虾?我居然还下令要将他活捉到眼前!’六年前江小虾瞬间将尚方宝剑和金瓜武士砸成粉末的骇人景象立刻浮现眼前,自己这条烂船哪顶得住江小虾横冲直撞,要不然逃走算了,反正也捞的差不多了,大不了不在雨清国混了。其实冯老五自打做了海贼就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谋求后路,他在其他国家有良田美宅无数,足以安享晚年。
“你动她试试看!”正当众人僵持不下,半空传来一个因愤怒而扭曲的女声,狂躁的怒意化作冷风,卷得船帆烈烈作响。
江小虾惊出一身冷汗,艰难的抬起头,只见一个青纱黑衣,容貌与小道姑容貌不相上下的美丽女子在半空中恶狠狠盯着自己,手中长剑在明洁的月sè下冷锋熠熠,青芒吞吐不休,锋锐剑尖像是随着女子的怒火愈加凌厉耀眼,无穷的寒意几乎要冻彻众人魂魄。如果江小虾没猜错,四处追杀自己的大师姐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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