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是神魂的栖居之所,无论是修仙者还是凡人,识海一旦受损,轻则疯癫,重则离魂沦为行尸走肉。修仙者只有不断扩充识海才能壮大神魂,拥有了强大的神魂方可驾驭庞大的法力,透过近乎无尽的世间万象沟通天地本源。
龙安师兄的分身被江小虾斩灭,狂躁的水流瞬间瓦解,化作无数温顺的溪流沿着甲板的缝隙消失不见。除了江小虾他们所在的位置,河面上其他船只全都安然无恙,好像刚才即生即灭的龙卷风只针对这条船。虽是百里之遥,龙安师兄仍将出手的分寸掌握在数十丈之间,其法术细微的掌控能力令众人不寒而栗。这种人即使cāo控一窝蚂蚁,也有相当的把握除掉目标,今rì的溃败只因他忽略了对方的变数:江小虾。
“师姐!”珉师妹和虎娃他们在临近的一条船上使劲对江小虾二人挥手,连头发丝也没湿。出手之际,龙安师兄对她们格外优待,居然忙中偷闲送到战场之外。
除了江小虾,船上其他人只受了点轻伤,最重的不过被冲进河里呛个半死。江小虾对高手有了初步印象,杀人也要jīng打细算,仔细运用每一分力量,使偷袭的效果最大化,自身的损耗达到最小。好像过年时三妮他爹用火钳掏出烧剩的碳渣做火锅,无论对自己还是外人,都吝啬到家了。
龙安师兄猫捉老鼠般戏耍了一番大师姐,耗尽她的气力,终是不愿伤害她。结果只有江小虾遍体鳞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龙安师兄大胜而去,留下浑身浴血的江小虾等死。
大师姐的衣衫微拂、滴水不沾似乎是件水火不侵的宝物,她扶着桅杆慢慢起身,满面疑惑看着江小虾,好像不知如何开口,犹豫许久道“:你斩了白龙安的元神烙印,相当于凡人被夺走一丝魂魄,看似轻描淡写,但实际的恶果难以估计,rì后才会渐渐显现,不过咱们也可安心了,烙印的记忆与本体是分离的,若无法回归识海,白龙安将无法参详此战的细节,甚至弄不清到底是谁出手伤他。”她安静坐到江小虾身边,从他手中取过长剑放在膝头,拢起乌黑湿润的长发,娇美的侧脸朝向来时的方向,“有白龙安这样的对手,无论你从前是谁,现在都不应该再哭喊着要找爹娘,你今后的命运只会连累他们。”
又是那种闻着可以当饭吃的奇异药香,大师姐乌亮的双眼中闪烁着少有的温纯细腻,以仅有法力将桑朱丹化作鲜红发亮的药液,如同医治自己小师妹般,一点点敷在江小虾的伤口上。她正想运起法力导引药力深入肌骨,没想到江小虾的身体里像有个无底洞,将法力药力一口吞尽,甚至没在皮肤上留下分毫,本可以镇痛止血的药液不知所踪。
“嗯?”大师姐好像猜到明白江小虾为何一直轻伤不愈,师门的典籍对这种情况有特殊的记载,可叹自己不是用功的人,临事而迷,此刻怎么也想不起来。
江小虾习惯受伤,不过很难适应失血过多,他恍惚间发觉正坐在家里,母亲用一种家传的草药在给自己治伤,奇异的味道胜过山村里的一切美味。熟悉的香味甚至弥漫过时间的阻隔,从大师姐的双手间清晰重现在江小虾面前。
江小虾脑袋这几天一直非常混乱,忽略本该注意的蹊跷情况,那种独特的草药味道据说是母亲从娘家带来的配方,而且她十分忌讳给外人知道,村里无论谁病重难医,母亲从来不闻不问,与她平rì间乐于助人的外表大不相同。难道母亲与眼前的大师姐是娘家人?这倒能解释为何自己和某些人面貌相似。想到这里,江小虾隐隐有些失落,如此一来便成了近亲,没了更加温馨的可能。
母亲隐瞒的是自己的身世,还是她的来历?江小虾迷惑不解,显然眼前的大师姐不知情,否则不会没事就赏自己好几个耳光。看来自己的身世远非表面那么单纯,说不定平rì里憨厚的老爹也另有隐情,恐怕他们此刻并不在冯将军的码头做苦工,江小虾的一番折腾只是自讨苦吃。
“想什么那?你都快死了啊,”珉师妹好奇道,江小虾浑身流血,居然还满不在乎的站着发呆,不知道这样会加速血行会死得更快吗?
大师姐将白龙安之事详细说出。珉师妹听得两眼发直,好一阵没回过神来,连忙将偷走的丹药全掏了出来,恨不得马上全塞进江小虾嘴里。
“不行,他体内有东西,再多的药也没用,我们必须赶快见师父,”大师姐知道珉师妹的药理功课与自己一样差劲,对江小虾无能为力,只有恳求师父了。
“白龙安不会报复吗?”珉师妹怯怯道,不时环顾四周。水面阳光明媚,不时有鱼儿跃出来捉虫换气,放佛刚才的疾风巨浪只是一场白rì梦。
“以他的xìng格必然会请来各派同伙观战,如此惨败,不仅是他,那帮一丘之貉也不敢再放肆了,”大师姐冷笑道,她感到非常痛快,天龙门一向仗着在三界的地位藐视同道,尽管对大师姐的门派礼遇有加,也是看在名医辈出的份上。这次进京本以为会麻烦重重,没想到江小虾突然发威,扫清了以白龙安为首的一路牛鬼蛇神。
“你姓什么?给你这些丹药的是你的亲人吗?”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小虾突然问大师姐。
“嗯,师父说我们是她亲生的,父亲姓奕,所以我叫奕杨,师妹叫奕珉,”大师姐指着珉师妹道,“桑朱丹我也会炼,不过效果不太好,连门里的灵兽也没胆吃。”
“你们一直说我很像谁?”江小虾问道。
大师姐奕杨的脸sè微红不让奕珉说话,自己低声道“:你是谁,我说了不算,见了师父她自然会告诉你,总之我们没有恶意。”
江小虾低下头,水面映出自己迷茫的面孔,随着波纹涌动,这张脸不断变化形状,眉眼时大时小,鼻梁忽高忽低,下把尖宽不定,脸颊胖瘦模糊,依稀也找不出本来的自己,奕杨的舍生忘死、眷恋羞涩仅仅是为江小虾的外表,与江小虾本人无关。
京城卧龙轩,白龙安所在的酒店外,一群身着神农门绿sè服饰的年轻人昂首而出,为首之人浓眉大眼、鼻高口阔,国字脸显得憨厚本分不像惹是生非之辈,此刻正肆意长笑,挂在店面四周的数十面紫sè龙旗随声弯卷祛皱,楼上一群紫衫人脸sè铁青却一言不发,全是有苦难言的表情。
“大师哥,咱们和天龙门交情一般,今天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等于给两派雪上加霜,回去师尊会不会怪罪,”一个身材瘦小绿袍人对正在长笑的青年道。
“天龙门明知我们神农门与奕杨师妹所在的百灵谷交好,今天白龙安竟敢哄骗我们来看他对奕杨师妹示威,其心不言而喻,咱们和天龙门还有缓和的余地吗?”为首青年笑道,神sè满不在乎,“白龙安仗着师门是三界第一,向来自视过高、目无余子,今天神魂受了重创,我故意要好好刺激他,让他难以忘记这场惨败,时刻记得自己是个识海缺失的废材,哈哈哈!”
众大师兄此举乃是成全大家,却为自己竖立了一个劲敌,此后天龙门对其他门派的打压必然有所收敛,神农门弟子不必处处忍让。众人心中感激不尽,纷纷向大师兄鞠躬致敬。
神农门人虽是渐行渐远,但此番话语却动了手脚,在天龙门众人耳旁徘徊许久不散。
直到笑声远去,龙安师兄才慢慢坐正身子,旁边一个面相稍显老成的弟子示意众人出去,只留二人在房内。
“柳松风真是个人物,若不是我假戏真做,刚才必会被他看出破绽,”白龙安语气平静道,此刻完全没有了识海受伤造成的疯癫之状,好像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大师兄神机妙算,在下佩服,”老成弟子很清楚自己无权发问,白龙安如果还有安排便自会道来,反之自己则更不可多话。
“你以为柳松风故意言语相激诈你们出手,是想羞辱我,让伤势变重吗?”白龙安擦掉额角冷汗,他口中的柳松风正是方才在卧龙轩门前纵声狂笑的神农门大师兄,“天有四节,人有四时,我若当真神魂大损,体内法力必然混乱难容、失控外溢,他手中的四时瓶上的岁寒三友生出感应便会出现枯荣失制、四节颠倒的异象,就算我做戏再天衣无缝也是徒劳。”
摆手没让师弟说话,白龙安又道“:其实师弟们的功力足以让四时瓶转换一次时节,而我故作疯癫,让自己的法力渗到瓶内,再次颠倒枯荣,才骗过柳松风。”
“大师兄手段神鬼莫测,总是柳松风一世英才亦逃不脱大师兄的掌握,那么我们今后该如何?”师弟拱手道。
“你等我指示,柳松风必会将我惨败之事传遍同道,我们只需以逸待劳,”大师兄起身而出,脸sè几转,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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