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罗星看出事有蹊跷,便跟了上来,两人刚走出了五七丈,哲罗星便忍不住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听言,游坦之苦笑道:“大师,你要的东西已经得了,又打了我一掌,就让我口头上占些便宜又有何不可。”哲罗星向阿紫望了一眼,诡谲地一笑,道:“我明白了,你要使那位姑娘以为你打胜了我,是也不是?”游坦之忙道:“正是如此。大师若能成全,我是感恩不尽。”哲罗星略一沉吟,道:“要我答应也可以,却要你带我去找我师弟波罗星。”游坦之吃了一惊,道:“波罗星在少林寺中,我怎能带你去见他?”哲罗星道:“你既已见过他,自然知道他在何处。偌大的一座少林寺,若不是你带路,我怎能找得到他?”游坦之双手连摇,道:“不成,不成,我不到少林寺去。”哲罗哲一伸手,五指如钩,将游坦之的肩头,紧紧抓住。
如果游坦之刚才没有出过手,这时被哲罗星抓住,一定会用力挣扎,甚至出手反抗,则不但可以挣脱,说不定还要使哲罗星吃亏。可是刚才池因对自己的武功忽具信心而出手,却是一试不灵,这时便连挣扎的勇气也没有了,又不敢大呼小叫地唯恐被阿紫听到,只得低声哀求道:“大师放手!大师放手!”哲罗星却不松手,内力紧了一紧,只当游坦之一定会高声告饶,却不料对方的内劲自然而然地发出反应,只觉得一股大力反震了上来。险险把他五指撞开。他吃了一惊。但再看游坦之的险sè时,却仍是一脸惶惑之sè。
这哲罗星十分jiān猾,已看出事有蹊跷,低声道:“要我松手不难,只要你带我去见波罗星。”游坦之苦笑道:“好,好!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哲罗星道:“什么条件?”游坦之苦笑道:“大师不可在阿紫面前说我不会武功。”哲罗星诧异道:“你不会武功——是的,你不会武功。”游坦之又道:“你要装著是败在我的手下,愿意跟我到少林寺去。若是你肯答应,不要说带你去见波罗星,便是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哲罗星侧头想了一想。道:“好,我答应你。”立即便松开了手。游坦之叫道:“阿紫,这哲罗星……大师我追到了!”阿紫哪知其中有这许多曲折?只当那是理所当然之事,遥遥问道:“那尾上可以坐人的两条蛇儿呢?”游坦之道:“还在。他说可以让你坐在蛇尾之上。”边说边向哲罗星频打手势。要他答应此事。
哲罗星点头答应。游坦之一面苦笑。一面道:“这位哲罗星大师,十分识趣,他……打不过我。便愿意听我指使。”阿紫道:“妙极!蛇在哪儿?你来抱我上去。”游坦之向哲罗星做了个手势。哲罗星撮唇尖啸了两声,那两条大蛇尾部又缠成一团昂了起来。游坦之便扶著阿紫坐在蛇尾上。阿紫坐在蛇尾之上,高兴得不住娇笑。游坦之见她如此高兴,深庆自己的办法想得好,虽然从此要供人驱使,暂时却可使阿紫心中欢喜,而且此去少林寺路途遥远,中途未见得就没有逃走的机会。
阿紫笑道:“我们要上哪儿去啊?”游坦之道:“到少林寺去,好不好?”阿紫虽是天不怕地不怕,但少林寺乃是武林泰斗、佛门圣地,听了也不禁一怔,道:“到少林寺去作甚?”游坦之道:“这位哲罗星大师说,有一位师弟被软禁在少林寺中,他……求我去救他出来。”阿紫秀眉微蹙,道:“到少林寺中救人,你有把握么?”游坦之道:“自然有。”阿紫道:“那我们就上少林寺去。喂!怎么才能使蛇儿向前去啊?”
哲罗星立即发出了两个尖啸。两条大蛇便向前游了出去。阿紫坐在昂起的蛇尾之上,竟是十分平稳,喜得她笑口不绝。她人本聪明,两三天下来,学会了如何令蛇前进、后退、停止、快游的口令,不须哲罗星也能指挥如意了。
“到少林寺!不行!我要回去通知掌门一声!”无崖子听到他们的谈话后,皱了皱眉头,展开身形,便朝着原路返回
而一边的游坦之等人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跟随,见阿紫高兴,心下也是十分欢喜。那两三天中,他不是没有机会逃走,但叫他撇下阿紫自顾自离去,却是万万不肯的。那哲罗星十分jiān猾,只是看住了阿紫,使游坦之不能逃走。他们所走的虽尽是些荒辟的小道,总也难免碰到途人。他们三人,一个是满面伤痕的丑汉子,一个是骨瘦如柴的胡僧,一个虽然娟秀美丽却盲了双目,而且还坐在两条蛇的蛇尾之上,可以说得是奇形怪状之极。胆子小的人见了,转头就逃,胆子大的,也只敢远远驻足而观。阿紫好几次要游坦之带路,驱蛇进城,游坦之只是支吾以对。若是换了第二个人,阿紫早已一怒之下,自行驱蛇远去,但他对这个王星天却是情愫已生,虽然屡发娇嗔,也不舍得独自离去。
一连七八天,总算平安无事。阿紫在蛇尾上也坐得厌了,有时也下来和游坦之并肩而行。那一天黄昏时分,游坦之和阿紫两人走在前面,哲罗星和两条大蛇跟在后面,游坦之几次回头看去,见哲罗星落在约摸两丈之后,若是拉著阿紫疾奔,只怕可以逃脱,却又怕万一逃不脱时,哲罗星一个翻脸,拆穿自己的本来面目,那就弄巧反拙。他心中犹豫不决,频频反顾,竟连有人迎面而来也未觉察。还是阿紫先听到了异声,停下脚步道:“王公子,前面有人来了。”游坦之连忙向前看去,只见一人身穿灰布僧袍,神光莹然,宝相庄严。脸上微带笑容,虽是缓步而来,那来势却是极快,转眼之间,便和他们擦肩而过。阿紫已有好几rì未曾遇到外人,那哲罗星又是一问三不答的人,正觉气闷,忙问道:“王公子,来的是什么人?”游坦之道:“是一位高僧。”
阿紫道:“呸,一个和尚罢了。你怎知他是高僧?”游坦之回头一看。那僧人也正转过头。游坦之见他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自然生辉。令人一瞧。心中便自然生出钦仰亲近之意。忙道:“阿紫,确是一位高僧。”阿紫笑道;“你叫他站住,我来问问他。看他是高僧呢,还是一个酒肉和尚?”游坦之大吃一惊,忙道:“阿紫,这位大师宝相庄严,你怎可出言戏弄于他?”阿紫却已叫道:“喂,大和尚,你可听到我的话?你是不是从少林寺来?”游坦之暗暗叫苦,却又阻之不及,只见那和尚身形一凝,停了下来。
哲罗星也已闻声走近,向那和尚望了一眼,面上登时变sè,道:“大轮明王是何时驾临中土的?”大轮明王鸠摩智闻声便知,笑道:“哲罗星佛兄,何以不在天竺静修,却来宋国游历?”游坦之听得哲罗星神sè凝重,又听他称那和尚为“大轮明王”,心想此人一定大有来历,便打算乘两人问答之际,带了阿紫脱身而走。却听阿紫说道:“大和尚,你的法名便叫大轮明王么?”鸠摩智始终未曾转过头去看看哲罗星,对阿紫也只是略望了一眼,却将一双眼盘定在游坦之的身上。
游坦之被他望得心中发毛,竟是手足无措。鸠摩智双手合什,道:“这位施主贵姓大名?”他一眼便看出游坦之目蕴异光,功力深湛,竟是一位前所未见的异人,但偏偏面目如此丑陋,是以动问。而他在双掌合什之际,一股内力,已自无声无息向前袭出。游坦之功力深厚,被鸠摩智的那股内力袭在身上,竟然毫无所觉,只道:“……我叫……”他见对方一双眼睛神光湛然,似乎能洞察肺腑,这“王星天”的假名竟尔不敢出口。鸠摩智道:“施主定有难言之隐,是以不愿以姓名告人,是也不是?”游坦之支吾道:“可以……这么说。”阿紫本因那个什么大轮明王竟对自己理也不理而生气,这时听他向游坦之动问,心中才高兴起来,暗忖定是王星天一表不凡,气势慑人,使这和尚心中慌张,竟连自己的问话都听不到了。她听得游坦之不肯说出姓名,便大声道:“大和尚,这位乃是西域极乐派掌门人王星天王公子,你见识少,自然不识得他了。”
鸠摩智心中大疑,他虽从吐蕃而来,但对天下武林门派,却也了然于胸,早年更曾和慕容先生交游,畅论武学,慕容先生乃是天下第一奇人,对各门各派的武功均曾提及,唯独未曾听到过“极乐派”三字,而眼前这丑汉的武功却又确实不同凡响,不禁迟疑道:“极乐派?”
阿紫笑道:“我说你见识浅陋不是?这极乐派乃是达摩老祖手创的门派。你若是从少林寺来,就快回去,说是极乐派掌门王星天和星宿派掌门段阿紫联袂来访,吩咐寺中僧人,均在少室山中迎接我们!”阿紫自从盲眼以后,又和游坦之在一起,即生活在幻想之中,她却把那些幻想,认作了现实生活,所以开出口来,竟与狂人相似。鸠摩智见多识广,渊博多智,听了这几句话也瞠目不知所对,呆了一呆,道:“女施主,那星宿派掌门段阿紫却在何处?”
阿紫咯咯一笑道:“老大一个人,站在你的面前,你竟看不到么?”听言鸠摩智更是疑惑,道:“原来女施主便是星宿派掌门,那么丁chūn秋——”阿紫道:“讲给你听,也好叫你这没见识的人知道一下武林情势的变幻,丁chūn秋败在我和王公子的手中,早已丢了星宿派掌门之位了。”鸠摩智点头道:“哦,如此说来,这位王公子的武功确是非同小可了。”
阿紫虽然将游坦之打败丁chūn秋说我“我和王公子打败丁chūn秋”,鸠摩智却一眼便看出阿紫的武功极其寻常,若是有人打败了星宿老怪,那便一定是这“极乐派掌门人”下的手,所以他才特意如此说法。来试探一下对方的口气。阿紫得意地道:“自然,你看到那胡僧哲罗星没有?他来自天竺,能驱蛇而行,但王公子只一招便将他打败,叫他一路听凭我们役使。”鸠摩智含笑道:“原来如此。哲罗星佛兄在天竺也算得是一位高手,何以竟这样不经打?”哲罗星听出鸠摩智有意奚落,不禁怒发如狂。
哲罗星为了救他师弟,必须要人带路,又知游坦之曾见过波罗星,是以甘愿自认败北。押了两人同行。但这时阿紫却将假作真。而且当众宣扬,若是对别人说起,哲罗星也就可忍则忍,偏偏这番话是说给吐蕃国大轮明王鸠摩智听的。吐蕃邻近天竺。两国皆奉佛法。高僧时通来往。自己在中土丢脸一事,传了开去,叫自己如何回天竺见人?他心下怒极。一声冷笑,道:“原来我是一招便败在那位王公子手下的么?”阿紫道:“至多是两招,你还能支持到第三招么?”游坦之急得满头大汗,道:“阿紫,别再说了!”阿紫道:“不行,这胡僧反覆无常,你再须出手教训教训他。”游坦之语不成声,道:“教训教训?”
阿紫还未开口,哲罗星已一声冷笑,道:“小姑娘,你别做白rì梦了,他和我动手,只一招已跌了个倒栽葱,唯恐给你知道,求我装作败在他手下。他又怎能教训于我?”游坦之听得哲罗星将一切事情全都抖了出来,心中暗叫“完了,完了!”双腿一软,“咕咚”一声,坐倒在地。阿紫却翘起了嘴唇,道:“你才在做白rì梦哩!你是什么东西,能一招将王公子打败?他又为何要求你替他遮瞒?”
鸠摩智听得哲罗星这样说法,心中也自不信,道:“佛兄,出家人不打诳语。”哲罗星冷笑:“待我将他擒住,明王便信了。”阿紫怒道:“王公子,这胡僧如此无礼,非给他吃些苦头不可!”游坦之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对阿紫的话竟是无言可答。他知道,如今阿紫虽还不信哲罗星的话,但再过片别,等哲罗星将他擒住时,她却是非信不可了。自己这些rì子来费尽苦心,编织著一个美丽的谎言,这时眼看就要戳破了。他坐在地上发呆,连哲罗星来到了他的身前也不知道。鸠摩智眼看哲罗星即将出手,踏前一步,道:“且慢!这位王施主的武功极高,佛兄难道看不出来么?”哲罗星自然也看得出,但他的确曾以一招“通臂功”将游坦之击得倒地不起,因之一声冷笑,道:“他武功虽高,却万不及我。”
鸠摩智“未必”两字已待出口,但转念一想却又不再言语,默然向后退出。哲罗星喝道:“起来与我动手!”游坦之低著头,望著地面,身子簌簌发抖,只听得阿紫道:“王公子何必站起来与你动手?他坐在地上,也一样将你打发了。”哲罗星一声冷笑,倏地伸手,向游坦之的肩头抓下,五指如钩,深深陷入游坦之的肌肉之内。游坦之功力深厚,并不觉得疼痛。哲罗星手臂一振,便将游坦之提了起来。
游坦之忙道:“大师放手!大师放手!”哲罗星冷冷地笑道:“是你胜了我,还是我胜了你,说!”游坦之喉咙发干,回头向阿紫望了一眼,只见阿紫面上也带著焦切之sè,显然她也在等著这个回答。游坦之心想,可以使阿紫迟失望一刻,也是好的。他大声道:“当然是你败在我的手下。”哲罗星大怒,手臂扬得更高。他身量不及游坦之来得高,但他jīng擅“通臂功”,另一只手臂越缩越短,提住游坦之的手臂越伸越长,竟将游坦之提得双脚离地,悬在半空。
哲罗星桀桀怪笑,道:“如今怎样?”阿紫面现疑惑之sè,道:“王公子,怎么了?”游坦之心头难过之极,暗忖再瞒也是瞒不过去了,他苦笑一下,道:“阿紫,我对你实说了,我其实——”他话还未曾讲完,阿紫面上已经变sè。游坦之陡见阿紫花容黯淡,连忙住口。阿紫已颤声问道:“你其实怎样?”游坦之一咬牙,道:“我其实在戏弄他,你想,我……连丁chūn秋都不是我敌手,怎会怕一个胡僧?”阿紫看不到游坦之被人提著身悬半空的狼狈情形,闻声立时展颜一笑。
鸠摩智见游坦之总不还手,也是十分奇怪,又把游坦之暂时安慰阿紫的话信以为真,道:“王公子真乃是游戏三味的高人。”游坦之听了这话,不由心中一动,暗忖著这大轮明王的长相气度分明是个绝顶高手,或者能够救自己,忙道:“这位大师,依你看来,我……要怎样才能胜他?”阿紫忙道:“你何必还要问人?”游坦之道:“我要试试这位高僧的武学。”阿紫一笑道:“原来如此。”鸠摩智一时也看不准游坦之的虚实,微笑说道:“你若掌击他的‘少海穴’,他便不能不放开你了。”游坦之忙道:“那‘少海穴’却在何处?”鸠摩智只当游坦之在考他,心想这一问却问得无聊了,少海穴的部位,学武之士焉有不知之理?随口答道:“在‘灵道穴’之上八寸五分,‘青灵穴’之下六寸一分。”游坦之急得满头大汗,他年少之时,父亲和伯父教他认穴,他一天认不上一个,就算记得了,玩上两天他又忘却,人身数百穴道,他认得出的至多只有三五个,这时,他既不知“少海穴”位于何方,更不知“青灵”、“灵道”两穴在什么地方,只得又问道:“那两个穴,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