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坦之在向后跌出之际,尚来得及看到那黑衣大汉迅疾无比地向西掠去,心中陡地一怔。当rì在聚贤庄上,他躲在照壁之后,眼看群雄伤的伤、死的死,到后来,乔峰业已不支,却披一个黑衣大汉以长绳救走,因此对那黑衣大汉的印象极深。为时一看,便认出如今似飞掠走的黑衣大汉正是那人。
至于那白衣僧人,因为是向东掠去,游坦之并未看到。
鸠摩智和慕容复两人所站的方向,恰好见到那白衣僧人的背影。鸠摩智的面sè本已渐渐复原,但见那背影有异,又不禁神sè大变,面上眼中俱是一片惶惑,转头向慕容复问道:“刚才那位大师——?”
慕容复摇头道:“他身法实在太快,在下愧未看清。”
听言,鸠摩智自言自语,道:“这是……嘿嘿,我一定是眼花了,竟将他看作了是我的一位老朋友。”游坦之和段誉分开之后,四面一看,看到了慕容复和王玉燕,仍是不见阿紫,一声怪叫,道:“阿紫呢?”又待飞身向段誉扑去,但身形刚起,便听得阿紫的声音遥遥传来,道:“王公子,我在这里!”
游坦之听出她语中全无愁苦之音,本在一鼓作气地扑出,心中这一喜,真气立散,登时向前跌了出去,“叭”一声落在地上。但他既然听到了阿紫的声音,那便跌得再重些也是不会觉得疼痛的了,手在地上一按,立时跃起身来,循声看去。
只见阿紫缓缓向前走来,身上淡紫sè的衣衫迎风飘飘。面上带著十分清柔的笑容。游坦之喜得大声怪叫,迎著阿紫扑了过去,恰在王玉燕的身边惊过。
王语嫣的美貌,可以说是天下无双,但在游坦之的心目中却是视若无睹。在他看来,即使是嫦娥下凡,也比不上他的小阿紫!他奔到了阿紫身前,喘著气道:“阿紫,你到哪里去了?你……唉,真急死我了。”
阿紫微微仰起了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急什么?”游坦之刚才急得五内如焚,这时被阿紫说了一句“你急什么”,又觉得自已实是杞忧,阿紫当然不会离开自己,又有什么可以著急之处?他既已见到了阿紫。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刚才的一切自然尽皆抛诸脑后了。
阿紫笑嘻嘻地道:“你和人动过手了么?”游坦之痴痴地望著她,根本没听见她在问些什么。阿紫连问了几声,游坦之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反问道:“你为何一声不出,便走了开去?”
阿紫抿嘴一笑,道:“我向人打听你的人品去了。”游坦之大吃一惊,道:“你……什么……?”阿紫道:“我在林外听得慕容公子和王姑娘两人经过。想起你曾说过和慕容公子相识,便出声叫住,和他谈起你来。”
游坦之听言全身如入冰窖,心中暗叫:“完了!完了!”两只膝盖无端相叩,发出了“得得”之声:阿紫奇道:“咦!你作什么?”
游坦之未及回答,忽觉有一只手按在肩头之上,连忙回过头去,只见慕容复笑嘻嘻地望著自自已,这一下更是吃惊,不由退后了一步。慕容复笑道:“阿紫。可惜你来迟了一步,你的王公子为了你心中焦急,大显神功,使我们全都大开眼界。”阿紫喜孜孜地道:“慕容公子,你太会客气了。”
慕容复道:“绝不是客气。他武功之高确是惊世骇俗!”阿紫听说。笑得更是欢畅。游坦之则呆在当地,心内惶恐,不知该怎样才好。
慕容复说完这几句话,身形已轻轻飘开,道:“我还有些事。咱们后会有期!”人随声去,转眼便已走远。
游坦之呆了半晌,方道:“阿紫,你向他问起我的时候,他怎么说?”阿紫道:“他起先发愣,像是一时想不起来,后来王姑娘在一旁提醒,他才说你和他十分相像,有人曾以为你们是兄弟呢!”游坦之呆了半响,心中对慕容复和王玉燕感激莫名。他知道那是两人看到阿紫双目已盲,在提起自己的时候又是如此深情,两人为了不使她难过,才替自己圆谎,实不啻救了自己一命。
好一会,他才回过头去,只见段誉早已不在了,鸠摩智恰好展动身形向林外掠去。游坦之连忙叫道:“大师!大师!”鸠摩智头也不回,身形如风,飘飘出林。
游坦之急道:“大师,大师,今夜子时,你又会再来找我么?”鸠摩智扬声道:“你善果不竟,和我更有什么缘份?”游坦之更是焦急,说道:“你答应rì后收我为徒,难道……难道……”话一出口,便想起阿紫在旁,这句话泄漏了机关,不由得头上出了一身冷汗,忙想出言挽回,但又怕得罪了鸠摩智,只是道:“你……你……我……我……”
鸠摩智其时身子已在里许之外,声音悠悠传来:“你若遵我之言,设法诛杀恶人段誉,将来师徒之望,还是有的。”游坦之心头一喜,大声应道:“是,是!大师,你可别忘了。”他说了这句话,空林寂寂,更无回音。
良久,良久,只听阿紫说道:“王公子,你武功已是天下的顶儿尖儿,连丁chūn秋也给你打得望风披靡,何以对这大轮明王尊祟如此?那不是贬低了你自己的身份么?”游坦之听她语气之中,隐隐有一阵冷意,既是失望,又是不满,显然更大有怀疑之心,忙道:“这个……你有所不知,我……我假意要拜他为师,乃是另有……另有深意。”
阿紫笑道:“啊,原来如此,你说要拜他为师,却是假的。”游坦之道:“是啊,当然是假的,想我王星天乃极乐派……极乐派一派掌门之尊,岂能再拜旁人为师?这拜师之言,自然是假的了,说到真实武功,这鸠摩智……这鸠摩智……”他本想说“这鸠摩智未必就是我的对手”,但他是个老实人,心中对鸠摩智十分佩服,虽在背后,却也不愿自尊自大,诋毁于他。
阿紫“嘻”的一笑,道:“王公子,想那慕容公子是何等样的人物,对你也如此推崇,鸠摩智自然不会是你对手。你假意说要拜他为师,到底是何用意?”游坦之资质平庸,绝不是个聪明伶俐之人,撒谎的急智,那是全然没有的,听阿紫这么问他,只得道:“这个……这个……嗯……嗯……”
阿紫嘟起了小嘴,道:“你不愿跟我说,那也罢了,我原是不配与闻这种武林中的重大机密。”游坦之一见阿紫生气,登时惶急无已,道:“这也不是什么重大机密,你既要知道,我自可说与你知……”他脑海中念头急转,只盼转出一个好主意来,但想来想去,总是没一种说法能天衣无缝的自圆其说。
阿紫见他嗫嚅不言,只道他终是不肯向自己吐露,她向来生xìng骄纵,现在眼睛虽然瞎了,但数rì之间,xìng情如何便能改变?她心头一怒,摔脱了游坦之的手,拔步便向前奔去。游坦之道:“阿紫,阿紫,你别生气,我这就跟你说。”阿紫嗔道:“好希罕么?我可不爱听了!”一言未毕,突然脚下一拌,“啊哟”一声,向前摔了下去。
她双目虽盲,武功不失,右手在地下一按,便即轻轻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