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竹提气直向前奔去,只觉越走树林越是茂密,而身后的追赶者叫嚣呐喊之声也渐渐轻了下来,似乎离自己远去了一般。
他出手救人之时,只是凭著一番侠义心肠,这时想到这些人武功厉害,手段毒辣,随便哪一个出手自己都非其敌,心中实是害怕之极,寻思:“只有逃到一个隐僻之祈,躲了起来,他们再也找我不到,才能保得住这女孩和我自己的xìng命。”
当时真所谓饥不择食、慌不择路,哪里树木茂密,便从哪里钻了进去。
好在他内力充沛,奔了将近两个时辰,竟是丝毫不累。
又奔了一阵,天sè发白,脚底下踏到薄薄的积雪,原来已奔到山腰,密林中阳光不到之处,仍有未融的残雪,虚竹定了定神,观看四周情势,一颗心仍是突突乱跳,自言自语:“却逃到哪里去才好?”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背后一个声音传来,那声音说道:“胆小鬼,只想到逃命,我给你羞也羞死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着实虚竹吓了一眺,大叫:“啊哟!”发足又向山顶上狂奔。
奔了数里,才敢回头,却不见有谁追来,低声道:“还好,没有人追来。”这句话一出口,背后又有个声音道:“男子汉大丈夫,吓成这个样子,狗才、鼠辈。”
虚竹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迈步又向前奔,背后那声音说道:“又胆小。又笨,真不是个东西!”听那声音,便在背后一二尺之处,当真是触手可及。
那声音似乎离的自己很近,虚竹心中暗道:“糟糕,糟糕!这人武功如此高强,这一回是难逃毒手了。”
放开脚步,越奔越快。那声音又道:“既然害怕,便不该逞英雄救人。我问你,你到底想逃到哪里去?”
虚竹听那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双腿一软。险险便要摔倒。一个踉跄之后,回转身来,其时天sè已明,rì光从浓雾中透了进来。却不见人影。虚竹只道那人躲在树后。恭恭敬敬的道:“小僧见这些人妄yù加害一个小小女童。是以不自量力,出手救人,决无自逞英雄之心。”
只听得那声音冷笑道:“你做事不自量力。便有苦头吃了。”
这声音仍是在他背后耳外外响起,虚竹更加惊讶,急忙回头,却是发现背后空荡荡地,哪里有人了?
他知此人身法如此快捷,武功比自己高出何止十倍,若要伸手加害,十个虚竹的xìng命早就没有了,而且从他语气中听来,只不过责备自己胆小无能,似乎并非乌老大等人一路,当下定了定神,道:“小僧无能,还请前辈赐予指点。”
那声音冷笑道:“你又不是我的徒子徒孙,我怎能指点于你?”
虚竹听言,连连点头道:“是,是!小僧妄言,前辈恕罪。敌方人众,小僧不是他们敌手,我……我这可要逃走。”一说了这句话,提气又向山峰上奔去。
背后那声音道:“这山峰是条绝路,他们在山峰下把守住了,你如何逃得出去?”
虚竹一呆,停了脚步,道:“我……我……我倒没想到。前辈慈悲,指点一条明路。”
那声音“嘿嘿”冷笑,道:“眼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转身冲杀,将那些妖魔鬼怪都诛杀了。”
虚竹皱了皱眉头道:“一来小僧无能,二来小僧不杀人。”
那声音道:“那么你走第二条路,你纵身一跃,踏入下面的万丈深谷,粉身碎骨,那便一了百了。”
虚竹道:“这个……”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时遍地都是积雪,但雪地中除了自己的一行足印之外,更无第二人的足印,寻思:“此人踏雪无痕,武功之高,实已到了匪夷听思的地步。
那声音道:“这个那个的,你要说什么?”虚竹道:“这一跳下去,小僧自己固然死了,连小僧救了出来的那个女孩也同时送命,那是救人没有救彻。”
那声音接着问道:“你和飘渺峰有何渊源?何以不顾自己xìng命,冒险去救此人?”
听言,虚竹一面快步向峰上奔去,一面说道:“什么飘渺峰、灵鹫宫,小僧今rì都是第一次听见。小僧是少林弟子,这一次奉命下山,与江湖上任何门派,均无瓜葛。”
那声音冷笑道:“如此说来,你倒是个见义勇为的小和尚了。”虚竹道:“小和尚是实,见义勇为却不见得。小僧无甚见识,诸多妄行,胸中有无数难题,不知如何是好。”那声音道:“你内力充沛,著实了得,可是这功力却全不是少林一派,是何缘故?”
虚竹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正是小僧胸中一个大大的难题。”那声音道:“什么说来话长、说来话短,我不许你诸多推诿,快快说来。”语气甚是严峻,实不容虚竹规避。
但虚竹想起苏星河曾说,“逍遥派”的名字极为隐秘,决不能让本派之外的人听到,他虽知身后之人是个武功极高的前辈,但连面也没见过,怎能贸然便将这个重大秘密相告,说道:“前辈见谅,小僧实有许多苦衷,不能相告。”
那声音道:“哼,既是如此,你快放我下来。”
虚竹听言,吃了一惊,一脸惊讶的问道:“什……什么?”
随即,那神秘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你快放我下来,什么什么的,啰里啰嗦。”
虚竹听这口音不男不女,只觉甚是苍老,但他说“你快放我下来”,实不懂是何意,当下立定脚步,转了个身,仍是见不到背后那人,正惶惑间,那个声音道:“臭和尚,快放我下来,我在你背后的布袋之中,你当我是谁?”
听清话语后,虚竹更是大吃一惊,双手不由松了,啪的一声,那布袋摔在地上,袋中“啊哟”一声,传出一声苍老的呼痛,正是一直听到的那个声音。
虚竹也是“啊哟”一声,道:“小姑娘,原来是你,怎么你的口音这般老?”说着便打开布袋之口,扶了一人出来。
只见这人身形矮小,正是一个**岁的女童,脸sè娇嫩,相貌并不甚美,但的的确确是个小姑娘。
只见她身穿幼童衣衫,头梳双髻,颈中还挂了一个白银锁片,但双目如电,炯炯有神,向虚竹瞧来之时,自有一般凌人的威严。
虚竹见她神态奇异,张大了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女童上下打量了一番虚竹,说道:“见了长辈也不行礼,这般的没有规矩。”声音固然苍老,神情更是老气横秋。
虚竹道:“小……小姑娘……”
那女童喝道:“什么小姑娘、大姑娘,我是你姥姥!”
虚竹听言,也不懊恼,微微一笑是说道:“咱们陷身绝地,可别闹著玩了,来,你再走进袋去,我背了你上山,过得片刻,敌人又追上来啦!”
那女童顾盼之际,突然见到他左手上戴的那枚铁指环,道:“你……你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瞧瞧。”
虚竹本不愿这指环戴在手上,只是知道此物要紧,不敢放在怀里,生怕掉了,听那女童问起,笑道:“那也不是什么好玩的物事。”
那女童突然伸出手来,抓住虚竹的左腕,细细察看那枚指环。虚竹见那女童的手掌甚大,与她身形全然不称,而且手背干枯,青筋暴起,满是皱纹,倒如是个**十岁的老妇人一般,哪里是孩童的肌肤,一惊之下,回手一夺,摔脱了她的手掌。
那女童道:“这枚铁指环,你从哪里偷来的?”声音严峻,如审盗贼。
虚竹心下不悦,道:“出家人严守戒律,怎可行那偷盗之事?这是别人给我的,怎么是偷来的?”
那女童道:“胡说八道!你说是少林弟子,人家怎会将这枚指环给你?你若不从头实说,今rì便要抽筋剥皮,叫你受尽百般苦楚。”
虚竹哑然失笑,心想:“我若不是亲眼目睹,单是听你的声音,那当真要给你这小小娃儿吓倒了。”说道:“小姑娘……”只说得三字,突然啪的一声,左颊上吃了一记耳光,这一下打得甚是清脆,只是那女童究竟力弱,却也不觉疼痛。
虚竹道:“你怎么出手便打人?小小年纪忒也横蛮无礼!”
那女童道:“你法名叫作虚竹,嗯,灵玄慧虚,是少林派中第八十七代的弟子,玄慈、玄悲、玄痛、玄难这一干小和尚,是你的帅祖了?”
虚竹向后退了一步,惊讶无已,这个**岁的女童居然知道自己的师承辈份,而将玄慈、玄悲等师伯祖、师叔祖,更称之为“小和尚”,出口吐属,哪里像个小小女孩,他突然想起:“世上据说有借尸还魂之事,莫非……莫非有个老前辈的鬼魂,附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么?”
只听那女童道:“我问你话,是便说是,不是便不是,怎地不答?”
虚竹道:“你说得不错,只是称本寺方丈大师为‘小和尚’,未免太过。”
那女童道:“怎么不是小和尚?我和他师父灵门大师平辈论交,玄慈见了我,总是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前辈,我叫他小和尚叫了十几年,有什么‘太过’不‘太过’的。”
虚竹听言更是惊讶,玄慈的师父是灵门禅师,那是少林派第八十四代弟子中杰出的高僧,虚竹自是如晓。
他越来越相信这女童乃是借尸还魂,道:“然则……然则……你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