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就打电话向我们主任请了假,主任挺痛快就答应了,唉,虽然爸妈千辛万苦把我送进了这个单位,但是我在单位里就像个多余的人,没有什么存在感哪。我又跟爸妈说了,去农村帮帮朋友,爸妈都反对,但是我说,说不定能给他们找个农村媳妇儿回来,他们也就勉强答应了。
我叫龙娃骑摩托车来接我,龙娃说他太忙没时间,让我自己去,我决定坐船去,我们这个县,被一条蜿蜒曲折的江划为两半,沿江两岸就是广阔的农村天地了。从我们县城的码头坐船,最长不到两个小时就可以到沿江的乡镇。龙娃所在的回龙乡,坐船一个小时,再步行半个小时就到。时间也长了一点,我也趁机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绪。
我们这个县城是一个古镇,旧时称为蓬州,我一走上这古镇的码头,顿时一股清新湿润的空气就扑面而来,江的这边,是人声鼎沸的热闹所在,卖鱼的,赶猪的,上船的,下船的,各为生计,各奔前程,江的对岸是一片湿地,里面坑坑洼洼长满了水草,白鹭和水牛在里面自得其乐,相安无事,黝黑的江面非常平静,像是一大匹上等的绸缎,间或有些皱折,那是打鱼的小船正在撒网。
此情此景,饶是我等三流大学三流专科毕业的二流子,也忍不住诗兴大发,正要祭出鹅毛扇,咏诗一首的时候。
真是太美了!旁边一个粗壮雄厚的声音感叹到,我心里一乐,看来不是我一人独醉其中啊。我转头一看,呃!简直大出我的意料,对此情此景大发感慨的居然是个张飞一样的大胡子,不是说莽张飞吗,难道你那满脸的络腮胡下面藏着的是一个温柔细腻,多愁善感的心?这真是让我大跌眼镜了。
络腮胡兄扭头和我相视一笑,我这才发现,原来这位兄台年纪也不大,大概也才三十岁左右,络腮胡兄感叹完美景之后,大踏步的向停靠在岸边的一艘客轮走去,他走到船上,不少人给他打招呼,他伸出大手,一把就把一个妇女半天背不动的背篼搬下了船,妇女对他感激的一笑,他则没事一般又去搬另外的东西,看来络腮胡兄不仅多愁善感,还古道热肠啊。
这样的英雄岂能不认识,我赶紧也上前帮忙下船的人们搬东西,很快,船就下空了,等待在岸边的人们也一拥而上的冲进了船舱里,我们的客轮发出“嘟”的一声长鸣,启程了。
我也通过攀谈得知,原来这位络腮胡兄名叫孟宇,是回龙乡一所小学的民办教师(科普:所谓民办教师,是指在前些年在我国各乡镇都普遍存在的,乡村学校的教师,行教师之职,做教师之事,但没有编制,只有很低的工资,大部分还要承担繁重的农活才能养家糊口,前两年在撤点并校的政策当中,很多人因为没有编制,失去了站在讲台上的机会,从此彻底成为一个农夫)。
高中落榜后,村里的小学刚好没人上课,而他语数外知识扎实,落榜一是因为压力大,二是他在高考前发了一场高烧,人恍恍惚惚的就上了考场。村干部便指派他当了村里学校的老师,你说是校长也行,反正学校就他一个老师,今年教一年级、三年级、五年级各一个班,明年就教二年级、四年级、六年级,再一下年,就进入了循环,又教一年级、三年级、五年级。就这样chūn去秋来,他已在这所小小的学校里教了十年,几乎整个青chūn就在这山村里面的小小学校里面度过。
唉,小生免不了有点惭愧,话说我高考期间既没有生病,也没什么压力,我妈还给我天天喝脑白金口服液补脑啊,结果我也只考了个三流专科,不过话说,莫不是脑白金的问题?
毕业后,也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每天为了找一份糊口的工作在人才市场被挤成猪头,再忍受着用人单位的讥笑与讽刺,最后还是回到老家,托老爸老妈的关系才找到一个工作。惭愧惭愧!
虽然我不成器,但孟宇兄却和我一见如故,双方相谈甚欢,我们说好了,等安顿好了,就去学校找他,他还想请我给学生讲讲大学的故事,外面的世界,我也乐于尝试一把毁人不倦的滋味,就果断答应了他。
下了船,我俩方向不同,我得继续往前走到乡场上,穿过乡场才能从一条小路到龙娃的养猪场,他则到一个一周都没来的学生家里去家访,我俩依依惜别,心中泛起不舍。
回龙乡的场镇规划建设比较老了,整个场镇看起来都灰扑扑的,光着枝桠的几株白杨被灰尘罩的焉头搭脑的,没有生气,街道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街道两旁的店面有些还是用木板做门板,几个老年人在两个凳子搭成的牌桌上推着牌九,街道的尽头,一条马路就这样弯曲着延伸向远方。
我也焉头搭脑的往前走,虽然现在是初冬,但是太阳晒在身上懒洋洋的,加上这样的场镇显得老气死沉,我下乡的兴奋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心情非常低落,突然,前方的两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实际上,这两个人可能引起了场镇上所有人的注意,这是两个女人,这是两个时髦的女人,这是两个漂亮的女人,这是两个会让人目不转睛的女人,尤其是出现在这样老气沉闷的乡场上,可能乡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们身上,可她们毫不在意,扭动着腰肢,嘻嘻哈哈的进了一间小卖部,有些女人,她什么也没做,你就被她深深的吸引了,她们散发的异xìng魅力是如此之浓,以至于让男人昏头胀脑,让女人咬牙切齿,胆小怯弱的我也忍不住想跟上去一探究竟了。
这时,街的另一边,我却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背着满满一背笼白菜,她的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了,坑洼的地面更让她举步维艰,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好像已经很艰难,我一下想起了去世的nǎinǎi,唉,我又想去和那两个女孩搭讪,又想帮这位老婆婆背一段路。
这两个难得一见的尤物,我不上去搭讪的话,可能再也见不着了,不过,我心里还是异常清醒的知道,我应该去帮助这位老婆婆。
我走上前去,弯着腰对婆婆说道:婆婆,我来帮你背。
老人的脸上现出很大的惊讶,她慌乱的摆摆手:不了,娃儿,重得很,要把你压坏啊。
我说:不得,婆婆,我背得起,我比你劲大些,我帮你背一截吧。
说着我抱着背笼,帮婆婆把背笼接了下来。婆婆感激得连声说:娃儿咯,你真是个好人啊,菩萨保佑啊,你这娃儿以后肯定有出息哦,菩萨保佑你哦。
我惭愧的点点头,我今年三十岁,一事无成,也算不上啥娃儿了,可是,在这位婆婆的眼里,我还是个娃儿,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变好了一些了。
我略一运气,蹲身,背起背笼,用力向上一站,嗡!背笼纹丝不动,我却挣了个满脸通红,真是好丢脸啊,婆婆见状,赶紧说:娃儿,你背不动,还是我来吧,谢了哦,娃儿呢。
我脸已通红,憋着气,用力向上站,终于,我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婆婆感激的在后面扶着背笼,我叫婆婆带路,我要把婆婆送回家去。
这背笼真沉啊,没背一会儿,我也像婆婆一样,上身和地面成了平行,用骨头最后的力量来承受住背笼的重压,一路上,婆婆不断的说:把娃儿累到了哦,娃儿,歇哈嘛。
确实,我已汗如雨下,但是,婆婆的话让我眼眶里涌出了泪水,为了不让婆婆看到,我咬牙坚持着,终于,走到一个大石坡处,我靠着崖壁放下背笼,歇一口气。
婆婆让我就送到这里,她自己背回家去,接下来是个大石崖,很不好走,但我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因为下面这段路,断石嶙峋的,确实很不好走,我是年轻人,走起来还是要轻松一些。婆婆见劝说不动我,突然高兴的说,娃儿,你在这儿歇到,婆婆下去一下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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