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塘关校场上人山人海,而且仍有大量的百姓向这里涌来。百姓都听说西伯侯晌午要讲学传道,因仰慕其名,不管能听懂的、听不懂的,年老的、年少的,都来凑一凑热闹。午时不到,校场已经围得水泄不通。李靖站在小丘上望着这壮观的情形,与年关祭天无异,幸好开放了校场,若然安排在闹市,后果可想而知。
敖丙借监察巡海之便,一出了龙宫,就丢下李艮,到陈塘关闲逛。他见城里空巷,便随着人群一起来到校场,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点将台前。敖丙见点将台上空空的,没热闹可看,多少觉得失望。可是再一眼,瞥见哪吒和杨小莲在树下附近聊天。他们两人卯时就被管家叫起,在这里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
敖丙先是一愣,随后就凑了过去。经过昨天那件事,哪吒和杨小莲不想和他多做纠缠,都装作没看见他,敖丙遂轻咳一声,“咳咳。”
杨小莲这才说道,“你一龙王三太子,不在东海呆着,整天来陈塘关作甚?”
“自然是听西伯侯讲学。”敖丙嘿嘿一笑,顺势就要把手搭在杨小莲肩上,“真巧哈。”哪咤把杨小莲往自己这里一拉,敖丙扑了个空。哪吒嘲讽道,“你一条小泥鳅也能听懂这高深的卦学?”
“小泥鳅?你说谁?”
“还能有谁?”
“你再说一遍。”
哪吒双手一摊,不想打理敖丙,挽着杨小莲走回早早占好的位置。哪吒损了敖丙一通,也算为昨天出了口气,杨小莲还不忘回头做个鬼脸。敖丙本来心里生气,可这杨小莲的一个鬼脸又让他舒服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又跟过去,打算坐下,哪知哪吒说道,“这里的位置我们提前都占好了,你若要坐,去别的地方吧。”
敖丙将旁边一个富家子弟赶走,坐下来,对杨小莲笑道,“那我就坐这里好了,虽然不是紧挨着,但也能看得见风景。”
杨小莲无奈地蹙着眉,跟哪吒小声嘀咕几句,两人起身交换了位置。然而那敖丙也有趣,他起身绕到另外一边,赶走另一个人,又和杨小莲坐在相近的地方。如此反复了几次,弄得杨小莲颇为尴尬,最后,杨小莲想到,自己是来听讲学的,至于敖丙,反正他不坐自己身旁,要坐哪里就由他去吧。
西伯侯讲学期间,敖丙一直盯着杨小莲看,杨小莲感觉自己一直被注视着,羞臊得很。她怕哪吒冲动,也不敢跟哪吒说。姬昌在上面讲了什么,她完全听不进去。
杨小莲心里烦死了敖丙,讲学结束后,她拉起哪吒,就要回去。敖丙拦住他们,说道,“现在天sè尚早,不如我带你们去游东海怎样?”
杨小莲道,“不用。”
“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萍水相逢,就不用了吧。”
李靖在小丘上看得一清二楚,他早就察觉敖丙一直缠着哪吒和杨小莲,以为还揪着昨天的事情不放。讲学结束以后,他便来到校场,寻思替儿子解围。他道,“哪吒、小莲,怎么不回去?发生什么事?”
哪吒道,“这好好的,你非要叫我们名字干什么。”
敖丙看看哪吒,又看看李靖,问道,“你们?”
“这是我三子,哪吒。”李靖道,“昨天真是惭愧惭愧。”
“昨天明明是你和这小泥鳅不对,我们惭愧什么?”
李靖瞅了哪吒一眼,没有说话。敖丙圆场道,“那昨天真是误会一场,现在想想,小侄做得也确实过火。要是给世伯带来不便,也不要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我与你父亲毕竟相识,昨天那事就一笑置之吧。”李靖问敖丙道,“我见你们这些年轻人表面上虽说各不相让,实际上也是打打闹闹,交情好得很,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敖丙笑了笑,盯着杨小莲,道,“你们不嫌弃就好。”
哪吒听李靖和敖丙在这里一唱一和,实在觉得鄙视,道了句,“你们聊。”拉着杨小莲便离开了。
敖丙刚要挽留,李靖拦住他说道,“这小子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敖丙望着杨小莲离去的背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若有所失地问道,“他们明天还来吗?”
李靖道,“是。”
敖丙又问,“那女孩也是世伯的女儿?”
“不,是我一个部下的女儿。”
“全名叫什么?”
“杨小莲。”
敖丙点点头,神情有点恍惚,脸上扶着一抹半醉的笑,小声嘀咕一句,“小莲?这名字倒真是可爱。”
李靖见敖丙那表情,心里知道他对杨小莲有意思,不过他只是抿嘴一笑,假装不知道,也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哪吒和杨小莲到达校场时,敖丙已经铺好席子,在那儿等候多时了。隔着很远,哪吒睡眼惺忪的,没认出敖丙,直到杨小莲轻捅他一下,又指了指,哪吒才发现他。
哪吒睡意消了大半,“还真是yīn魂不散。”
“那怎么办啊?”
“他有没把你怎么样,就当没看见好了。”
“可是……那好吧。”杨小莲担心敖丙再盯着她看一天,不过最终还是把顾虑压回心里,想到,等回了长寿村,就当是做了场噩梦吧。
两人走到点将台前,敖丙招呼道,“我给你们占了位置,连席子都铺好了。”敖丙不知从哪弄来一把折扇,时不时往手上一磕,颇有翻书生秀士的模样。
哪吒扫了一眼坐席,歪嘴一笑,道,“好意心领了,我看就不用了。”时间尚早,四周空旷一片,本也用不着占位置。
敖丙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哪吒故意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两人刚坐下,敖丙便要把席子拖过去,杨小莲连忙阻止,道,“三太子,我看你就坐在原处就好了。”
敖丙见杨小莲对他客气,虽知道这是推脱之辞,也颇为满意,便道,“也好。”
就这样,三人都和和气气的,倒也相安无事。时间久了,校场里人群拥挤起来,就彻底把敖丙的视线隔断了。这下,杨小莲感觉自在多了。偶尔渴了,喝一口水,或者身上痒了,偷挠一下也不会有被人窥视的感觉。
午时一过,西伯侯的讲学就结束了。哪吒和杨小莲想趁乱离开,敖丙有意追来,道,“小莲,留步。”
杨小莲不情愿地问道,“什么事?”
敖丙脸上若有欣喜,神秘地说道,“再稍等一会儿。”
杨小莲与哪吒面面相觑,敖丙这么一吊胃口,两人还颇为期待,便稍等一会儿。
这时,李艮带着两个人走来。那两人唇红齿白,看起来十五六岁,像是小书童,实际上是龟丞相的两个儿子所化,已经几百岁了,名叫大宝二宝。两人挑着一担箱子,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杨小莲看大宝二宝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偷笑起来,转过身,小声问,“哪吒哥,那两个是什么变的?倒是傻得可爱。”
“两只小乌龟罢了。”
一行人走到面前,敖丙问道,“东西都准备齐了?”
李艮道,“齐了。”
大宝二宝好奇问道,“三太子,这里面装得什么呀?真的好沉。”
敖丙用折扇对他们每人头上敲了一下,道,“出门在外,叫我少爷。”
大宝二宝揉揉脑袋,改口道,“少爷,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敖丙对杨小莲挑挑眉毛,将箱子打开,里面装满了闪闪发光的珠宝玉器。杨小莲被其中一枚夜明珠戒指的光华所吸引,忍不住赞叹道,“真漂亮……”
敖丙把那戒指戴在杨小莲手上,还不忘摸一摸她的手。他压低语气,轻声问道,“喜欢吗?”杨小莲早已出神,愣愣地点点头。
哪吒不屑一顾,“在这里装什么有钱人?这些破烂东西,在海里不是一捞一大把?”
“擦亮你的眼,好好看着!”大宝指着其中一串项链,愤愤道,“这是用南海玉珍珠做的项链,这玉珍珠三百年才产一颗,怕是连南海龙王那里也没有几条!”李艮指着一对红sè的玉如意,摸着下巴,思忖说道,“这北海血珊瑚做的如意也是极佳上品。”
“低调。”敖丙嘴角一扬,示意他们停下来,不紧不慢地对杨小莲说道,“这些只是我的小小心意,你不用客气,全都拿走。等过两天我向你爹提亲的时候,会有更好的。”
杨小莲一听“提亲”两个字,对眼前这些珠宝瞬间兴趣全无。她摘下那颗戒指,随手扔回箱子里,道,“你把这些东西都拿走吧,我是不会收的。”
“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敖丙不知杨小莲为何突然变脸,又道,“你若觉得不够,整个东海的宝物都是你的,你肯嫁我就好。”
杨小莲回头,不可理喻地说道,“你以为婚嫁是多简单的事情?你想娶我,我就要嫁你?”
“婚嫁之事,不就是我把聘礼送到你们家,然后把你接回来这么简单吗?而且,要是世伯肯做媒的话,你爹一定会同意的。”
杨小莲听敖丙这么一分析,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如果他当真想要强娶,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她看他一板一眼,也不像说笑,忽然觉得害怕起来,着急地对他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不喜欢你,你这样强人所难只能令我对你更加感到恶心。”
大宝道,“你可知道我家少爷为你付出了多少?他昨天在珍宝阁呆了一夜,就只为给你挑选这几件宝贝。”二宝也道,“我家少爷哪还对其他女子这样上心?少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南海大公主想要倒贴,少爷都不正眼看她一眼。”
敖丙瞪大宝二宝一眼,他们立刻不敢讲话了。敖丙问,“那你怎样才肯答应我?”
杨小莲被纠缠得有些恼火,“你生xìng暴戾,欺压百姓,好sè贪艳,风流成xìng,我永远都不会嫁给你!”杨小莲指着箱子,对敖丙命令道,“三太子,请你拿走!”
敖丙撅着嘴,盯了她一会儿,重重地哼了一声,对大宝二宝大吼道,“抬走!”
大宝二宝一看这架势,顿时知道敖丙暴怒,二话不敢说,抬着箱子就要走。这时,哪吒招出浑天绫,稍稍一牵,大宝二宝只觉得脚下一滑,摔个仰天。一瞬间,箱子里的珠宝洒得满地都是。宝物沾了凡间地气,顿时失去光彩,变为平凡之物。大宝二宝本是乌龟所化,一倒地便四脚朝天,爬不起来了。这场面引来旁人一阵哄笑,杨小莲看他们笨拙的样子,觉得有趣,虽然用手掩住嘴角,但掩不住笑声。
李艮顿时面sè铁青,上前去把大宝二宝扶起来,问道:“没事吧。”
大宝拍拍身子,道,“没事。”二宝委屈地望了大宝一眼,带着哭腔说道,“哥,我脑袋上起了大包……”
面对哪吒的嘲笑,杨小莲的指责,敖丙一忍再忍。然而大宝二宝本是无辜,现在竟欺负到了自己属下的身上,敖丙身为东海统领,觉得这是对整个东海水族的侮辱,怒斥道,“我几时欺压百姓?我几时风流成xìng?你们人族慧根确实强于我龙族,但仅凭双眼判断,未免太污蔑我们!”
哪吒下意识地把杨小莲护在身后,感到有点心虚,但仍逞能道,“你这条破龙,在这里吼什么吼?莫不成求爱不成,恼羞成怒了!”
杨小莲偷偷拉扯着哪吒的衣角,踮脚在他耳后小声说道,“哪吒哥,刚才我们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要不是我们道个歉吧。”
哪吒道,“怕什么怕?他们作恶多时,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天高地厚。”
敖丙见哪吒依然不肯悔改,于是唤出画戟。正在剑拔弩张之时,姬昌收拾好卦筒,上前问道,“你们一个是陈塘关总兵之子,一个是东海龙王之子,都是体面的士族,有什么可吵的?”
敖丙道,“他辱我东海水族,我若今天不教训他,让我以后如何在家将前立足?”
哪吒这边也有道理,“你一龙王太子,到岸上作威作福,你置我父亲颜面于何地?我看你早不顺眼了,今天你要打便打,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教训谁?”
两人各执一理,眼见又要动手,姬昌一个习文之人是阻止不了了的,李靖此刻也不在场,他只好说道,“你们要决斗也罢,不过既然是决斗就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不如你们先回去调整状态,三rì之后在这里,由我做个公证人,你们一决雌雄吧。”
哪吒道,“我们今天在这里打了,也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无妨。”
“非也。”姬昌道,“敖丙的两名家将有所负伤,恐怕不能专心迎战,你这样岂不是趁人之危?”
敖丙道,“无妨,今rì之仇需今rì报。”
这时,杨小莲站出来,对敖丙先行作揖赔礼,然后说道,“今rì误伤三太子家将确是哪吒的过失,还请三太子海涵。只不过,现在大宝二宝伤势要紧,希望三太子三思。”随后,杨小莲对李艮说道,“李大哥乃有分寸之人,如何是对三太子好,我不必多言。”
李艮想了想,对敖丙道,“少爷,小莲姑娘说得没错,我们先回去吧。”
敖丙哼了一声,对哪吒说道,“今天暂且饶过你,三天后这里见。”说罢,甩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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