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晋中在会议室待不下去了。觉得再在这儿多待一分钟就会被活活气死。他回到自己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将检察长叫来。他告诉检察长说:“工展中心这些人,按照正常程序是一句真话都问不出来了。请你们检察院的同志走法律途径吧。不要怕,这事是经常委研究决定的。李书记亲自下的命令。”
检察长作为副厅级干部,算是市里高层领导。他当然知道常委会上的具体内容。工展中心的事在麒林市民愤极大。首先是工展中心的倒掉,明眼人都知道一是市里的决策不合理,完全是市领导拍脑门决定的事。二是用人不当,工展中心中层以上的干部就没个正经料,不是贪污**就是弱智低能。
其次当然就是外地法院的那些封条了,这太伤麒林市民的面子了。不提工展中心这四个字便罢,只要谁提到这个麒林市民无不破口大骂。
检察院的两辆依维柯将工展中心的大小干部全拉走了。jǐng笛呜啦呜啦的穿过麒林市主要街道,很多市民看到了车里面的人。当天麒林市民是奔走相告,人人弹冠相庆。有些地方还放起了鞭炮,都说新来的书记是个干实事的好官。
当天就有人找方晋中麻烦。有从省里打来电话的,也有直接到他办公室的。不管是电话还是直接上办公室,都一致指责方晋中胡来。你怎么随便抓人呢!你有证据证明他们贪污受贿了吗?我们的干部绝大部分还是好的嘛,你怎么能全部都抓了呢?这不是打击一大片吗!
方晋中一骨脑的全推给李会元,政绩也好错误也罢。他不想惹麻烦,李会元这草包是向来不怕麻烦的,那么你接下来吧。
他两手一摊说:“我只是执行市委决议,你们有什么不同意见可以找市委去提。”他说这话时就想好了,如果李会元将皮球踢回来他就说,要想在短时间内解决工展中心的事,只能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市委不给我扛担子,这工作我没法做。
李会元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检察长接到方晋中的命令,当然是立马抓人。可是这样做违反了组织原则。一般来说,由哪个组织部门管理的干部先要由同级纪委先行调查,证实该干部确有问题再由纪委移送至检察院。当然,依法检察院是可以直接立案侦察,但组织原则就是组织原则,如无特殊情况最好不要去触动。
市长是市委副书记市委常委,他命令检察院抓人也属特殊情况,何况常委会确实指定市长负责这事。但为了稳妥起见,检察长还是立即电话向政法委书记做了报告。政法委书记也觉得这事做的有点毛糙,再怎么也不能将一个单位所有干部全抓起来啊!这些干部还分属市、区两级管理。
政法委书记立马将这事报告给了李会元,这个担子他一个人扛不起。李会元听了报告,呵呵笑着说:“方市长还行啊,很有魄力的。好!”他这个好字刚说完电话就响了,是告状的。告的就是方晋中胡作非为,一下子将一个单位的所有干部全抓起来了。
李会元只简单的回答,这事他知道了,现在正了解具体情况,有什么需要反应的问题请联系秘书长。李会元对儿子粘粘糊糊,工作却特别麻利。放下电话就对秘书说:“一会有电话来先问清楚,如果是要反应工展中心的事,就告诉他们说我正在研究,电话不要转过来。”
交待完秘书,李会元就给检察院打电话。检察长说他正准备到市委,想向李书记汇报工作。李会元说:“别过来了,来来回回耽误时间。你就说说这事有什么进展,就在电话里说。”
检察长将工展中心现在是什么状况啰里啰嗦的说了一遍,李会元也不打断他,任他说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
一直等到检察长说完了,李会元才说:“你刚才说的都是立案理由,并且都是方市长向你介绍的吧?可我问的是现在有什么进展!你给我说说,将那些人带到检察院后,你们都做了什么工作?”刷——,检察长额头冷汗直冒,感到一股杀气顺着电话线冲过来。
检察长也是转业军人出身,平时给人的也是硬汉形象。但李会元说话的口气与他以前的一个首长非常像,倾听你的意见然后单刀直入指向要害。他的要害就是将工展中心的人带来后,就放在会议室没派人询问,而是让他们自己想问题。
听检察长在电话里吱吱唔唔,李会元毫不客气地说:“你将那些人请到府上正好好的招待着,等方市长和我顶不住时你就放他们走。这样好人你做了,恶人就是方晋中和我李会元,是吧?啊!要不要调你去一个专门做好人的岗位上去?啊!”
汗,冷汗、瀑布汗、成吉思汗。大冷天的,检察长的衬衣都汗湿了。立马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包括各区县检察长开会。现在安排人慢慢询问已经来不及了,必须采取大动作大行动。专门做好人的部门是哪个单位?工会、政策研究室、党史研究室,地方志?反正冷门单位多,凭书记的能耐哪儿不是安排人?副厅级怎么了,给安排到处级单位算高配不行吗?干部只能上不能下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则,成文的规则是党叫干啥就干啥既能上也能下。
抽调jīng兵强将分成十几个小组,签发搜查证上这些人家搜查。呜啦呜啦jǐng笛呼啸着穿越在麒林市大街小巷。
也不知是检察长的运气太好,还是工展中心总经理运气太背。第一个小组刚到总经理家门口,就看见一辆S市轿停在旁边,司机正拎着一只大皮箱要上车。jǐng车将上海轿一抵,司机拔脚就跑。一个检察员虎扑上前将司机扑倒,打开箱子一看全是蓝莹莹的百元大钞。
其他各组也都有收获,最少的也搜到六万多。九十年代初,六万多可是巨额财产。这还没算家庭固定资产。
李会元隔壁的会议室里坐了七八个人,都是为工展中心的事来的。有的是质问,有的是说情。这些人大多数是已经退休或退居二线的干部。有两个是还在岗位上,也都是一些闲职。在位的实职干部即使心里有意见也不敢来。
一个姓熊的政协副主席向坐在椭圆形会议桌顶端的李会元说:“李书记,工展中心的事我一本全知。当初我在经贸委负责时,向市里提出组建工业品展销中心,本意是集中力量推销本市产品。市委市zhèng fǔ听取了我的意见,也组织班子研究过可行xìng。”
这个姓熊的从盘古开天地讲到扁古扫大街,从昆仑山发脉讲到珠江三角洲成形,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李会元有个好习惯,别人说话如无必要他从不打断。也不像别的领导一边听别人汇报工作,一边却在批文件或看报纸。李会元总是停下手中的事,认真听别人说话。至于他是不是心猿意马神游太空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表面上是非常认真在听。
姓熊的那些话让与他同来的人听着都不耐烦,李会元还是认真的听着。直到他话说完,最后总结说:“李书记,工展中心是失败了。但原因是多方面的,不能全怪底下的同志。更不能一下全抓起来,没有证据就抓人,这样会让同志们寒心,会使干部队伍不稳。”
见姓熊的话已说完,李会元喝了一口茶,慢慢品尝着茶的香味。这是梁司琪给他的茶叶,不仅清香无比回味无穷,而且真的能清神醒脑明目静心。这茶叶喝上了瘾就更离不开梁司琪,他家老爷子都没喝过这样的茶叶。这是梁司琪在商店里买的最好的茶叶,然后又细心地拣去里面的粗叶,在加上茶丹焐成的。
李会元盖上杯盖,出了一口长气,望了望其他各位问:“你们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各位都摇摇头说没有了。姓熊的是S省人开店面面俱到,没什么话他没说的。
李会元作疑惑状问大家:“谁说检察院抓人了?据我了解到的情况,只不过是带他们去了解一些问题而已。
你们说说,会计账页少了,难道不要找财务科长去问问?法院判决都下来了,判决书上说的那些事连个合同都没见到,难道不要找供销科长去问问?每年的招待费会议费房屋修理费都是上百万。工展中心的大楼是新的吧,这就要大修了?这些费用不要找办公室主任问个明白?仓库里到底有多少货价值多少都搞不清,难道不要找仓库主任问问?
我们国家从五十年代就开始财务一支笔制度,这个工展中心竟然七八支笔在签字报销,这些不要找各位总经理副总经理去问问?各种报表、财务账册都不全,你们认为不需要把人一起找来当面锣对面鼓的搞清楚?这些问题是能够强调客观原因的吗?”
姓熊的不敢再多说话了,他毕竟是在职干部,硬顶书记要过硬的理由和非凡的胆识。虽然他的官场生涯已经到了顶,也难保书记一怒之下叫他提前回家休养。更重要的是,多年混迹官场所养成的畏上心理,使他没那个胆量顶撞书记,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
这时一个姓柯的离休干部站起来说话了。他是刚刚才从省zhèng fǔ副秘书长位置上退下来,官场人脉还在,有点不太怕麒林市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