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众人都再无异议,高阳便接着宣布第二件事,道:“我打算趁乱将高卓府移往巫山集,且是越快越好。”
本以为谭照明又会极力反对,岂料这一次,谭照明却是拍案叫绝,道:“好,就这么办。”
彭晓不由老脸抽搐了几下,道:“主公不懂事,你也跟着发疯?老夫虽然知道那巫山之中,有着无穷无尽的禽兽,无一不是炼丹人士梦寐以求的绝佳材料,但回报和风险往往都是相应的,那样一个无法无天的鬼地方,随时都有可能丢掉小命,甚至比面对道之唐朝,还来得更加可怕!”
谭照明好笑道:“刚才主公是说移师巫山集,而不是巫山。你可不要听错了。”巫山集和巫山,的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那巫山是一座伫立在墨海zhōng yāng的神秘岛屿,方圆十几万里,由许许多多不同的山脉组合而成,其最高的主峰,直入云端,没有人知道巫山的巅峰在何处。
至于巫山集,通常是指一些陆地小岛,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巫山四周,可看成是巫山的山脚。由于巫山集经常受到巫山凶禽猛兽的攻击,而且那些小岛都是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被海水淹没,因此除了那些亡命天涯的凶徒,一般人绝对不愿意到这样一处地方生存。
久而久之,巫山集便成了罪恶的集散地,成了一个没有朝廷、没有秩序的龙蛇混杂之地。
关于巫山集和巫山的区别,彭晓自然是心知肚明,但他还是执意反对,道:“但这两者有区别吗?对于老夫来说,到了巫山集而不去巫山,就等若是piáo客进了jì院、却不找jì女一样,面对漫山妖娆的奇珍异兽的极致诱惑,岂能不动心?”议事厅内,气氛本来比较凝重,但彭晓这样一个为老不尊、又显得恰当的比喻,却不由将这种气氛冲淡了许多。
高阳亦不由为之失笑,道:“所以你经常把自己关在炼丹房里,目的就是为了躲开诱惑?”
彭晓却仍是脸sè严肃的道:“在面对足够让自己心动的诱惑面前,任何人的抵抗力都是无比脆弱的。所以不要试图与诱惑为敌,你要躲开它,有多远躲多远,否则终有一天,诱惑会吞噬掉你的人xìng,让你沦为魔鬼!”
彭晓这一句话,说得言之凿凿、声情并茂,显然是有感而发,好似这样的事情,就曾发生在他的身边一般。
众人无不陷入一番深思回味之间,就连高阳,一时间也是有所领悟,竟突然回想起在真隐山内的那个“魔鬼”,那个为了窃夺权位、让高阳不得不逃离自己的家园、跑到外面的世界的亲叔叔!
随即将思绪拉了回来,神sè沉重的道:“如果我非要去巫山集呢?”
彭晓道:“那你们就必须给我一间牢房,把我死死的关在牢房里面,否则我管不住自己的双脚,哪一天会偷偷的跑到巫山中去。”
彭晓这么说,等若已经妥协,但心中毕竟不甚舒坦,谭照明就劝道:“其实去巫山集,也只是权宜之计。如今萧霸先已死,这龙象城落入萧晋手中,等他整合好城中势力,必然会向我们索要蝶恋公主,然后将她远嫁长安。我们若留在此地,与萧晋乃至于永文皇帝之间,便再无缓冲,绝非上策。但如若暂时退避,便能隔岸观火:那水清夕图谋龙象城已久,绝对不会错过如此大好时机,萧晋又远非水清夕敌手,龙象城必为水清夕所破。但道之唐朝也不会坐视不理,多半会大兴讨伐之师,与黑水国胶着大战。如此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战事难以平息,我们实在没有必要牵涉其中。”
谭照明将利害关系分析得头头是道,彭晓亦无从反驳,只是无力的叹道:“但也不是非要到巫山集不可?”
谢上善适时道:“高卓府若班师玄之晋朝,我保管可以风光无限。”众人知道谢上善乃下一任谢家家主的身份,地位尊崇,自然是有资格说这一句话的。
高阳略作沉思,倒也没有一口拒绝,道:“那不如这样,我自己先去巫山集走一遭,带上一部分好手,将高卓府的名头打出去。至于香姐、夭夭、蝶恋公主等人,则托谢兄代为拂照,只需给她们一个普通身份即可,不需要闹出什么动静,免得节外生枝。”
谢上善赞道:“你这可说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计。香姐等人的安危,就放心交给我好了。而你则尽可放开了包袱,与敌人周旋。”
高阳郑重其事的拍了拍谢上善的肩膀,这一位朋友,自三年前认识,交浅言深,自然是信得过的,但若因为自己的关系,而给谢上善带去太大的麻烦,心中未免过意不去,因此这才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转而对彭晓道,“彭公也去玄之晋朝,如何?”
彭晓断然摇头,道:“没有老夫炼制的神奇丹药,你能在巫山活下去吗?”
“还是彭公知道疼我。”高阳不由好笑,其实这几年,高阳一直对巫山集、巫山颇为关注,因为当年杨序告诉高阳,卓疯子可以复活的可能,其中一个条件,便需要在巫山之中寻得。不过那巫山凶险诡异,被称为“强者的坟墓”,在实力未至“仙师级”之前,高阳并不会妄动念想。
他原定是五年之内,达到仙师级之后再进巫山,只不过眼下风云际会,既是为了卓疯子,也是为了高卓府,同时还有那么点小私心、想去巫山集找花小妤,因此便提前了计划中的行程。
他并不惧怕任何凶险,尤其是在击杀了彭湃之后,更加激发了高阳对于修炼的渴望。如果说,巫山是一座坟墓,那么高阳便要把这座坟墓,变成一个修炼的天堂。
诸事议定之后,众人散去,高阳只留下了彭晓一人,却是半天没有吱声。
彭晓苦笑道:“有什么话,很是难以启齿吗?”
高阳这才叹道:“我把彭湃给杀哩!”
彭晓不由失声叫道:“你杀了彭湃?这怎么可能?”
高阳便把彭湃在墨海出现,以及和彭湃大战的经过简要的说了一遍。
彭晓皱起了眉头,道:“照你这么说,那彭湃还活着!”
这回轮到高阳sè变,大叫道:“什么!”他当时明明感觉到彭湃的肉身被毁,那是一种非常真实的感觉,既非“分身”,也非“替身”,而是切切实实的彭湃“本身”。
彭晓道:“被你杀死的那个人,既是彭湃,也不是彭湃。”
高阳听得迷糊起来,道:“彭公此话何解?”
彭晓从头说起,道:“事到如今,有些事情我已不得不说,否则难保那一rì,你会稀里糊涂的被彭湃所杀。彭湃手中,有一把仙刺,名叫‘临摹’,此刺不但威力巨大,且可以将任何物体,都一模一样的复制出来,甚至于人的肉身、灵魂,也不例外。这些被临摹出来的人,拥有和本体一样的绝强实力、一样的智慧思维,非常可怕。在墨海之上,那一个被你所杀的彭湃,应该只是其中一个临摹体……”
“……那一个临摹体,因为并无主刺在手,这才被你侥幸袭杀,若当时遇到的是手握‘临摹刺’的彭湃,你必死无疑。”
刺器有主刺和辅刺之分,简单来说,主刺是专门为了战斗、修炼而生的,而辅刺则是为了辅助战斗而生。比如高阳的潜神刺,可说是他的主刺,而飞天丹、分身丹之类的时效xìng刺器,则是辅刺。
高阳听得讶然无语,半晌才回过神来,道:“那彭湃若是不停的临摹自己,岂非无人能制?”
彭晓道:“临摹肉身,本是违背常伦之事,又岂能轻易为之?彭湃为了能将这些临摹体完整的统一、控制,他将自己的体内五脏,分割成了五个部位,分别安在临摹体之中。不久前与你战斗的那个彭湃,利用的是风刃,风属木。而在五脏之中,则对应于肝脏。换句话说,你杀了那个彭湃,便等若毁掉了彭湃的肝脏。”
高阳似明非明的道:“按照彭公的意思,那这个世间,起码还有四个彭湃?”
彭晓眼神闪过一丝愤怒之sè,摇头道:“没有了,现在就只剩下两个彭湃了。”
高阳大感头皮发麻,光是一个彭湃已是那么难缠,若是两个一起来,外加一把临摹刺,是绝对能够要人小命的。嘴上却是漫不经意的道:“只剩下了两个?”
彭晓道:“没错,因为当年彭湃弑父篡权时,已经死了两个。当年的彭家家主彭林,既是彭湃之父,亦是我的祖父,本是支持先帝烈武皇帝改立太子的。只是后来彭湃勾结了永文皇帝,先是嗜杀了亲父,再又入宫杀了烈武皇帝,这才成就了今rì威名赫赫的彭国公……”
“……那彭林本也心xìng邪恶之人,为了抢夺儿媳,而杀害了我的父亲,与我仇深似海,当年彭湃就曾约我一起杀了彭林。我当时也是年轻气盛,便暗中以丹药帮助彭湃杀了彭林。只是后来心中悔恨,觉得这彭家实乃罪恶之地,一刻不愿滞留,因此便脱离了彭家,独自来到这墨海巫山隐居。”
高阳心中唏嘘不已,亦难怪彭晓对彭家的旧事不愿多提,要面对如此惨烈的家族杀孽,的确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