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周亚夫为此而一筹莫展之际,却是见得有一个束着高冠的年轻人乘着一匹快马,在一帮骑士的护卫下,径直向自己面前驰来。此人面白如玉,眼尖嘴利,正是梁孝王幕下的中大夫韩安国。他是梁孝王身边的得力谋士,心腹极深,此番作为使臣逗留在长安城中。他虽然年纪不大,官位也不高,但是因为梁王刘武是景帝刘启的同母胞弟,十分得窦太后和景帝的宠爱,所以说众臣僧看佛面,对韩安国这后生小辈倒也算十分客气。
“在下,梁王幕下中大夫韩安国,拜见大将军!”那年轻人翻身下马,朝着大将军周亚夫远远地拜了一揖。
“嗯,还请中大夫代本将向梁王转达问候,但不知中大夫此次追赶至我军中,所谓何事啊?”
“特来向大将军借一人回梁国,助梁王剿灭叛军。”
“何人?”
“将军张羽。”韩安国答道。
这张羽名不见经传,乃是自己帐下最普通不过的一员将领,如何会值得他如此亟不可待地赶在大军开战在即的时候,追上来讨要呢?周亚夫狐疑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哦。在下和张羽将军自幼时便相知相识,是我从前在梁王跟前举荐了他,这回梁王进京本是打算亲自向太后讨要的,只是因为皇上临时决定让梁王率军返回梁地狙击叛军,这才会由在下代劳。不过,还请将军放心,皇后那里,已经答应下来了。”韩安国故意将最后一句话说重了一点,尤其是那“皇后”二字,希望能够引起周亚夫的注意。
周亚夫果然是愣了一下,这韩安国方才还是分明说梁王打算向太后亲自讨要,可为何到了最后却是皇后那里答应下来了?莫非是一时口误将太后说成了皇后不成?可这对这些靠嘴皮子吃饭的文人来说,也太耸人听闻了吧?莫非是有所隐情?
周亚夫想到此处,坐在马上向前轻轻俯身,低声道:“中大夫从皇后处来?”
韩安国露出诡异一笑,望了望四周,悄声道:“还请将军能屏退左右。”
“你们都下去!”周亚夫一见果然是皇后那边有旨意传来,只是为何偏偏要让这梁王的人代为传话呢?莫非是什么机密要事要掩人耳目?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旨意?”
周亚夫单刀直入地问他,韩安国却是不答,反倒是微笑着问周亚夫道:“不知大将军一路急行军,可是要去解救那峡谷绝路中的五万大军吗?”
“我与刘将军相约两面夹击,共克匈奴人,自然是要全力以赴赶往那里了,只是惭愧朝堂上的三rì之期以过,本将却是还没有如期赶到。”周亚夫面sè焦急,想来,倘若是刘戎撑不到自己赶去,或者说已经被消耗得没有了反击之力,那不光是那峡谷中的几万jīng锐将士要白白牺牲,就是自己率领的这帮乌合之众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啊!
“刘将军?大将军难道就不想称他为殿下吗?”
周亚夫闻言,大吃一惊,道:“什么?你是说他果真是……”
韩安国轻轻一笑,缓缓道:“这个即使是没有完全的把握,倒也是仈jiǔ不离十了。据皇后娘娘暗中派人探查,那rì此人从平安县城撤退到长安城中之后,被晁错率先遣了一队羽林jīng骑保护起来,后来皇上还曾亲自往那神秘场所前去相认。”
“这件事我听说了,此人也确实与废太子长得极其相像,后来皇上也是真假难辨,以至于都不得不滴血认亲。可是不是说最后血液不能融合吗?”
“呵呵。”韩安国颇有深意地一笑,道,“到底真的能不能融合,这除了皇上自己和晁大人知道之外,估计也就只有其他寥寥几人知道了。”
“谁?”周亚夫急急问道。
“那就是当晚一直看护着此人的那一帮羽林jīng骑了。”
“那一帮人现在何处?可以许以重利,探知口风!”
韩安国闻言却是摇头叹息,道:“那帮人已经凭空消失了,军中已经查不到了他们的名册,甚至于连他们在长安城中的家眷,也是俱已不见了踪影。唉,晁大人这一步也着实是为难啊,不做吧,又怕人多口杂走漏了风声,可是做吧,又着实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周亚夫听罢也是皱眉沉吟道:“中大夫言之有理啊,如果血液真的如晁大人所言没有相溶的话,倒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地杀人灭口了。只是,此人与废太子虽然长得极像,但是目光见识却是判若两人,无论如何,本将还是不能相信他就是废太子啊!”
“呵呵呵呵。”韩安国不以为然地轻笑两声,道,“素娥由银钩幻为金轮不过区区三十rì而已,这废太子自从在狱中不知所终之后,已经足足一年有余,倘若是有奇人异士相教,有着一些让外人看来脱胎换骨的变化,那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情啊?”
周亚夫觉得韩安国所言有理,可自己却还是有些地方不甚明了,便是又问道:“此人若真是废太子,又何必遮遮掩掩,不与皇上相认呢?”
韩安国闻言轻轻一笑,道:“这其中奥妙外人自是难以揣度,可若是皇上之意的话,自然是想到朝中群臣不能相容,又是匈奴人大敌当前,不宜朝争太多,以此为缓兵之计,暂且让他得以安身。可若是此人之意的话,那其人心机便是足可令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以及大将军您多多提防了。”
周亚夫闻言缓缓叹了一口气,道:“想必多半还是皇上的意思吧,当rì在朝堂之上,本将就是看出皇上对他爱护有佳。其实,当年,本将虽是赞成废长立幼,但却并无斩草除根之意。皇上盛怒之下将废太子下狱的时候,本将还曾试图劝解过,谁知后来他竟然会自裁于狱中。本将也不知道他当时是如何使用的这金蝉脱壳之计,但是既然太子殿下地位已经巩固,即使他又回来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话说到这里,周亚夫基本上是已经猜到了皇后是如何旨意了,无非便是要让自己趁着这个机会借刀杀人,永远永远地消除太子殿下将来登基为帝的后患。可是这件事却是着实有很大的风险。现在先不说皇上那里之后到底能不能瞒天过海,就是当前,那废太子可不是一人立于那峡谷绝路之中,那里可还有大汉朝的数万将士啊!
刘戎死了,那里的军队自然也就败了,自己如何再与他们两面夹击?
韩安国闻言却是拂袖吟道:“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缯缴,上安所施?”吟罢,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周亚夫道:“高祖皇帝的这首《鸿鹄歌》不知大将军还记否?此战得胜,此人定然是名扬天下,到时候羽翼丰满,再对太子殿下发起挑战,又该怎么办呢?大将军在新立太子一事中居功至伟,想必也不愿意看到废太子再次得势吧?”
“那敢问皇后娘娘是何意?”周亚夫直言问道。
“合围匈奴人是皇上钦定的计策,况且其他两路也都已各就各位了,大将军只凭皇后娘娘的意思,却去抗皇上的旨意畏缩不战定然是不行的,但是,我看大军舟车劳顿,行动很是迟缓,又有匈奴人斥候往来探查,多耽搁一两rì倒也是可行。”
周亚夫咬咬牙,道:“好,那就依中大夫的意思来办!”
韩安国闻言却是连忙笑着摆手道:“大将军说笑了,在下可是什么意思都没有,在下只不过是奉梁王之命来此处向大将军暂借一人,顺便和大将军闲言几句而已。哈哈哈哈……”
周亚夫闻言也是向他抱了抱拳,笑道:“本将明白,多谢中大夫指点了。”
韩安国既不接受也不推辞,而是也向周亚夫抱了抱拳,开口道:“大将军军务繁忙,在下这里就不再打扰了,我还得尽快带着张羽将军去梁王那里复命呢。这里就暂且告辞了!”
“中大夫慢行!”
周亚夫随即着人带着韩安国去寻那张羽,而后望着那远处,心里一阵矛盾纠结。这韩安国是梁王刘武的人,刘武一直以来想做皇太弟的野心都是昭然若揭的,缘何这一次却会施手帮助太子殿下呢?他的葫芦里又到底是卖着什么药啊?
“传令下去,全军就地扎营驻防!暂且休整一rì!”
“喏!”周亚夫身边的一名亲卫面上虽是带着狐疑,却还是领着将令,往各部传达而去。
……
整整一个星期的鏖战,刘戎撤退到这谷中所剩的三万多兵马早就又折了大半。现在各部加起来能举剑战斗的,不过是一万余人而已。粮食和水源倒是准备了不少,可这疗伤治病的药品却是带的不多。毕竟这些中草药本身就稀缺,刘戎出征之前早就将长安城中的大小药铺都搜刮殆尽,可一到了战场上,还是消耗的极快,几rì不撑,便是已经宣布告罄了。
刘戎头疼yù裂,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麾下的数万将士被敌人一点点地蚕食消耗殆尽,却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坚持等待,那种无力感当真是相当地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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