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独限老人一歪一斜地来到甲板上,他虽然心平气和地咧嘴笑着,但掩盖不住内心难以克制的恐惧。他的一条腿瘸了,原因很清楚:大腿上有一条几厘米深的可怕伤疤,从臀部一直延伸到膝头。他什么衣服都不穿,甚至连草环也没有围,但鼻子上穿了十来个洞,每个洞上插着一只雕刻的骨针,支支楞楞的,像箭猪身上的刺。一串面值一磅的金币成了他的项链,被他挂在胸前。两枚五先令的银币竟是他的耳坠,而他的鼻中隔上分明穿着一个生了绿锈的英国大便士。
“等一等,格里菲。”潘克伯恩故意漫不经心地说,但掩盖不住内心的欢悦,“您既然说,他们除了串珠和烟草之外一无所知,那好,就照我说的办吧。财宝已被他们发现,我们只好再从他们手中换取了。把全体水手派到船边去,给他们交待清楚,让他们做出一种姿态——只对便士表示好感。懂吗?见了金币就讨厌,见了银币就生气,只想得到便士。”
潘克伯恩负责这场交易。他用十根雪茄换了独眼人鼻子上挂的那个便士。这买卖实在吃亏,因为大卫?格里菲进货时是一便士一根。但是,五先令的银币到了潘克伯恩手里却只付给一根雪茄。至于那串金币,他根本不予考虑。他越是如此,独眼人越要用它交换。最后,潘克伯恩脸上露出烦躁和愠怒的表情,好像做了重大让步似的,拿出两根雪茄换了那一串整整十枚的金币。
晚饭时,格里菲对潘克伯恩说:“我真佩服你。你把价值这么一颠倒,他们就视便士为瑰宝,视金币为草介。不难想象,他们会死抱住便士不放,而强拿金币来和我们做交易的。潘克伯恩,我们要为你的健康干杯!管理员——再给潘克伯恩先生上一杯茶!”
.
接下去的一周是金光灿烂的ri子。从黎明到天黑,一个个收起船桨的独木舟在六、七十米以外排着长队。那里是一条封锁线。由拉帕岛水手持枪把守。每次只允许一艘独木舟靠过来,而且只允许一名土人跨过船栏。船上,四名白人在凉篷下进行交易,他们轮流值班,每班一个小时。交换的标准就是潘克伯恩和独眼人确定的比率。五枚金币换一根雪茄,一百枚金币换二十根。就这样,每一个生番都能放到桌面上大约一千美元的金币,然后抱着价值四十美分的烟卷,欢喜若狂地越过栏杆归去。
卡尔森又锯开一箱烟草,同时不安地咕噜了一句:“但愿咱们有足够的烟草,能支持到底。”
奥尔布赖特哈哈笑了。
他说:“下面还有五十箱呢;据我计算,三箱可以‘买’十万美元。埋在地下的金币只有一百万,三十箱足以全部换回。当然,还必须对银币和便士的数量多估计一些。那帮厄瓜多尔人一定把所有可以找到的硬币全塞进了箱子。”(当初,价值一百万美元的财宝是指厄瓜多尔金库中的金币,后来转移时他们又随手加进去不少银币-先令-和铜币-便士-。故一百万美元不包括这些低面值的硬币。格里菲和奥尔布赖特在计算时是把这两项分开的——译者注)
尽管潘克伯恩一个劲热切地表示渴望得到便士和先令,但土人付出的便士和先令仍然寥寥无几。他装作顶喜爱便士,只要见到一枚,便闪出贪婪的目光。他的理论得到证实,土人决定首先抛出金币,因为金币价值最低。必须保存和珍视便士,因为一枚便士抵得上五十枚金币。可以肯定,在丛林洞穴里,土人的智慧的白胡子长者已经聚议出一项决议——等不值钱的金币全部换完,就提高便士的比率,天晓得!说不定这些陌生的白人还得被迫拿出二十根雪茄换取一枚小小的铜板呢!
到第七天头上,交换变得萧条了。收到的金币已经屈指可数。勉强拿便士换十根烟卷的也很少见;一整天只进了几千美元的银币。
第八天早晨,买卖干脆停止。大概白胡子长者已经策划停当,要提出用二十根雪茄换一枚便士的要求了。不一会儿,独眼酋长果然前来传达这一新的交换比率。几个白入围成一堆儿,悄悄地展开讨论,看样子像遇到了重大问题。要是独眼人懂得英语,他会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的。
格里菲说:“不算银币,咱们才收了八十万稍多一点。他们大概只有这么多。剩下的二十万很可能在岛内的丛林部落里。过三个月再来吧。那时,沿岸部落的土人不但会换回那二十万,而且自己的烟草也将用尽。”
奥尔布赖特笑道:“再待下去‘买’他们的便士,实在是愚蠢!这不符合商人的原则,我是讲究jing打细算的。”
格里菲瞅着潘克伯恩说:“岛上起风了,马上就要吹过来。你看是不是……”
潘克伯恩点点头。
“好咧。”格里菲一边估量吹到脸上的断断续续的微风,一边发出命令:“卡尔森先生,立即起锚,解开束帆索,还要做好用小船拉纤的准备。风力太小,靠不住的。”
他抓起一只装有六、七百根雪茄的小箱,塞到独眼酋长手里,连推带搡地将这位不明其中奥妙的土人送过了栏杆。前帆刚刚升上桅杆,封锁线上的独木舟里便发出一片惊叫声。铁锚拉出水面,“基蒂韦克”号在微风推动下调转了船头。独眼老人不顾横在头顶的步枪,把独木舟划到船边,发疯似地打着手势,似乎在表示他的部落已经愿意用一枚便士换十根雪茄。
“管理员!来个果子解解渴。”潘克伯恩叫道。
格里菲说:“这是给你的‘悉尼大头’(‘悉尼大头’即澳大利亚金币。这时,格里菲按先前的协议,将潘克伯恩应得的那一半钱用澳大利亚货币付给了他。是所给支票的代称——译者注)。那么,你今后作何打算呢?”
潘克伯恩回答:“我还要回来的,和您一块去搞剩下的二十万。同时准备造一艘纵帆海船。另外,我还要把监护人拽到法庭上去,让他们当众说明,凭什么不把先父的钱财交付给继承人。至于凭据吗——我倒可以拿出反证,瞧瞧这里,谁敢不服气。”
他弯起前臂,薄薄的衬衣下,二头肌高高鼓起。
“快!快!把绳索绕到前桅下桁的复滑车上!”卡尔森站在船尾高喊着,那里的主帆正在开屏展翼。
潘克伯恩扔掉椰子,拔腿便跑,他两大步便超过一个拉帕岛水手,抢先到达牵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