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疲乏,情绪低落的保罗在黑夜中跌々撞々地走着。今晚没有月亮,但星空灿烂,能照出他行走的小路大约是伸向偏南的方向。为了安全起见他主要是在夜间赶路,白天行走太暴露,容易招来许多麻烦。农民以及他们的老婆孩子一见到联邦军的落队者都会立即抄起枪,胡乱鸣放,不然就放狗来咬。但是,在黑夜寻找食物要困难得多。他的空腹咕々直叫,再加上高度的jīng疲力竭,他已开始出现耳鸣,有时,这耳鸣似乎变作有节奏的歌声……越来越响……
他猛然站住。确实是歌声——是不少人的齐唱,就在不远的地方。竟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唱歌的人好像很多,只能是部队,但不管是北军还是南军,哪有战士在能美々地睡一觉的时候激情满怀地唱歌呢?是奴隶?那歌声确实洋溢着黑人圣歌的深沉优美的曲调。但有哪个奴隶主会允许自己的黑奴在深更半夜聚集一起唱歌呢?
他加快脚步向前赶。他们若是黑人,他就能得到食物、住宿地和保护。他渐渐听懂了部分歌词:
“顶着月光,
顶着星光,
把我的尸体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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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绝对是黑人。他继续加快速度。他们以纯厚的嗓音又高唱起另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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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坟场
走出坟场
把我的尸体埋葬。
傍晚我受到上帝的审判,
快把我的尸体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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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离路面百米开外的一片空地上看到了他们,出乎所料的,他们真是一群联邦军的战士,正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
当他走到近处看见一张々战士的脸全是黑sè的,他就更加惊愕了。他第一次意识到已经允许黑人参战,穿起军装了。
他们一看到保罗憔悴的身影,便停止了歌唱。一名黑人中士离开人群。“我能为您效劳吗,上尉先生?”他立刻辨明了保罗军服上的军衡。
“我要找你们的指挥官说话。”
“长官,上校在他帐缝里。您等在这儿,我去找他。”
保罗在等候时马上想到自己巨人般的黑人朋友赞布拉,他总是心急火燎地盼望着有朝一rì能当兵与奴隶主打仗,说不定他真会头一批入伍呢。不过,黑人旅看来不会很多。那只是—种可能——
保罗转身对一个黑人说:“你是不是知道,有个战士叫赞布拉?”
那人笑逐颜开道:“您指的是赞姆吧?个子有这么高!”他把手高々抬过头顶,比划着。
“就是他!”
“谁都认识大个子赞姆。他在另一个营里。”
中士回来了。“上尉,这是韦斯特兰上校……”
韦斯特兰上校是个慈眉善目,身材畧显圆胖的秃顶男子,他伸出手对保罗表示欢迎。
“上尉,从你的破军装看,你是受了点罪的。到我帐篷去吧,我想办法给你弄点吃的,搞点咖啡喝……”
大约一小时后,保罗已美々地就着咖啡吃了一肚饼干和牛肉干,并向上级讲述了他所以至此的主要经历,他问起朋友赞布拉的情况。
上校乐哈々地说:“那么说,你认识赞姆了?他简直成了整个黑人部队里的传奇英雄。不错,他在我手下的一个营里,是中士。也是我从未见过的一员猛将。他就是往地狱里冲,黑人士兵也都会跟着他往前跑。是啊,这场战争已改变了我对黑人的看法,我不怕承认这一点。说他们不会打仗是一派胡言,他们简直是野猫。如果战争开始时聪明点,征集他们入伍,我敢说这场战争早就结束了。”
“赞姆是在什么地方入伍的?”
“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履行正式的入伍手续。他穿着一身破々烂々的衣裳,用一只在战场拣来的步枪,乒乒乓乓地正与一小队邦联军侦察兵干仗,被我们的jǐng戒巡逻队撞上。他们把他带回来,给他饭吃。他发现我们当时正开住路易斯安娜,与他的目的地一样,就要求加入我们的行列。我很高兴地批准了他。又在村子里找了个裁缝,为他特制了一套军装,他穿上后别提有多快活了。”
“上校,我有一个请求。我知道,赞布拉想去路易斯安娜的目的与我完全一样。如果您能准假放他陪我走完剩余的路程,会给我们两人带来极大的便利,我将感激不尽,终生不忘。”
上校想一想说:“实话给你说,因为他并没有正式入伍,我无权违背他的意愿留下他,我把他叫来,只要他愿意跟你走,人就属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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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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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丝?杜普莱西斯?特罗约内?杰夸德稳々地坐在梳妆台前她最喜欢的天鹅绒面圆凳上jīng心梳理着头发,看看戴在左手中指上的大钻戒在镜中熠熠生光,脸上泛起洋々自得的微笑。无名指上还有戒一枚点缀着十几颗小钻石粒的金戒指。这两枚戒指比起埃廷纳送给她的那一枚都大得多,也值钱得多,但她当然明白利昂?杰夸德比埃廷纳可阔气得多。半个月前他们在西普里斯庄园举行了秘密婚礼,规模甚小,只有杰夸德新奥尔良的几个朋友参加。
婚礼秘密举行,蜜月要推迟到所谓更吉利的时候再度过,这两条着实有点使她感到美中不足。但杰夸德解释说,当前时局严峻,如果让西班牙后裔全都知道她刚死了丈夫便马上嫁给一个与北方佬做生易的人,他们会做出对她十分不利的反应。他向她保证,他做的生易是绝对合法的,在任何战争中都有这种情况,双方的商人大胆灵活地抓住机会,以达互利,不仅々为了扩充已有的财力,而且确立起自己在战后重建时作为国家经济支柱的地位。
至于推迟度蜜月的时间,他说主要是屈从于残酷战争的需求:与军方有关的许多复杂微妙的活动都需要他去关照,缠得他rì夜不能脱身。
他关照的事也太多了,她痛苦地想,一连多少天也见不到他的影子。他把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新奥尔良,或监督扩建他卡罗内兹庄园的公馆——在未竣工前他不许她去参观。至于他的xìng要求她并不怎么想往——它们时常让她胆怯——他的要求是那么强烈又使她感到异常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