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甲在一旁拿个木燧卖力地钻着火,满脸是汗地回答:“少主,吾观吕布,桀骜骁勇之人也。那蒋姓汉子,如驱使奴婢般命令于他,吕布怎么能忍受得了?而且他们应该早有罅隙。”
点点头,王信算是默认,不再多想。
看着王甲在那里钻木取火,王信就郁闷不止。这年月已经有石火了,只是还没有成为主要取火方式。特意给家人都准备了火石,就是为了野外取火用的。只是这王甲就是不用,偏说用木燧更方便。于是每次有rì光时,王甲就拿个金燧在那里聚光取火;而没了rì光,就用个木燧在那里钻木取火。
屡劝不听后,王信不禁大叹,新技术最难的不是发明,实是推广啊!
篝火逐渐生起,一阵青烟过后,火势越来越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洞内一片温暖。众人劳累一天都有些疲乏,草草洗漱一番后,胡乱吃些胡饼虎肉,各寻平整地方,裹张皮子,蜷着身早早睡去。
次rì一早,天还没有亮,王信就被推醒。忙忙碌碌地吃了些昨晚剩下的残羹冷炙,用冰凉的河水胡乱洗了把脸,顿感jīng神振作。毕竟都是些年轻人,jīng力旺盛,恢复得也极快。于是众人趁着天边的微光,早早上路,向着魏郡赶去。
天越来越亮,林中唧唧喳喳地鸟叫声不绝于耳。
吕布骑在马上,心中更添烦闷。跟随丁原已经数年,到现在还只是个马弓手。自己年岁渐长,难道此生就此蹉跎不成?
论武,这天下有几人是自己对手?论文,自己也不是那目不识字的白丁。只因为出身不好,却始终上进无门。
出身边郡贫瘠之地,被那些中原之人看做粗鄙之徒,吕布真的很不甘。
这次,吕布终于遇到机会。
丁原许下承诺,只要可以为丁家报了大仇,回去就会认他为义子。
这是个机会!吕布用力的握了握拳。大喝道:“李黑何在?”
“喏!”
不远处一条八尺大汉快步过来,行了个礼,插手而立。
吕布此次出来,带的全是心腹,而这李黑更是其中得力之人。不仅颇有勇力,而且还有一般特长,善于追踪,记忆力超群。
“伤害丁公子的那几个游侠,今rì必会从此而过,你一定不会认错!是吗?”吕布指着不远处的山间官道粗声问话。
李黑一愣,那些失散的冀州游侠,为了回乡,大多会从这里过路。所以自己昨rì才提议连夜至此,以便今rì找出那几个罪首。但是自己虽然记住了那些人的样貌,又如何能肯定他们一定从此经过?毕竟腿长在别人身上,自己又控制不了。
李黑疑惑的对上那双狠戾的目光,不禁心中一颤,隐约明白了一些。于是抱拳一字一字大声答道:“吾今rì定为大兄找出那几个游侠!”
天已经大亮,虽然是深秋,但是直shè的阳光下,王信觉得一片温暖安详。清亮的河水潺潺而过,看着不远处低头饮水的骏马,不禁陷入了沉思。
随着对这个时代的了解逐渐加深,早已没了最初那些可笑的野心。安稳生活十来年,还把“争霸”挂在心头,那样的人恐怕只能用“脑后有反骨”来形容。
远远看着在上游灌水的众人,王信一点都不愿意靠近河边。
因为那水太清,他会害怕!
每当看到倒影里那陌生而熟悉的面孔,心里都会隐隐作痛,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所以才会不断地练武,不断地惹是生非,好勇斗狠。只有**的痛苦,才能忘去心里的烦恼。即使因此成为外人眼里的游侠儿,也在所不惜。
这一世的父母其实也是极好的,只是毕竟已有上辈子的记忆。虽然接受,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隔阂。反倒是一班兄弟姊妹,相处得分外融洽。
一直很佩服那些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穿越前辈。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彻彻底底地斩断前世一切羁绊,忘记父母的恩泽,那是一种怎样的大智慧!大毅力!
王信清楚的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也在不断的努力让自己融入这个时代。只是,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让他徘徊在时代之外。这恐怕就是穿越的后遗症吧!
穿越给了你一双可以看清未来的眼睛,同样也剥夺了你彻底融入时代的可能。
穿越者的人生注定不会完整。
“少主,该上路了。”王乙笑嘻嘻的走过来。
王信猛地回过神,用力甩了甩脑袋,接过来水囊挂在马上,上马扬鞭:“走!我们回家!”
众人纷纷上马,准备重新上路,一个游侠却突然抬手止住众人。
“有血腥味!”那游侠嗅了嗅鼻子:“是人血!”
游侠是幽州蓟县人,姓眭名固,小字白兔。身长八尺有七,枯黄的脸上,眼睛总是眯着。因鲜卑入寇,眭固家人遇害,所以投靠了中山的亲戚。他和王信因为一次争执而认识,素来敬服王信的勇武。
几人对眭固也算了解,知道他从小猎户出身,鼻子灵敏,可以分辨细微。于是纷纷拔剑下马,跟在眭固后面,向不远处的林中摸去。
眭固身材虽高大,却十分灵活,一点都不显笨重。在稀疏的林中左拐右转,已经寻到了血腥味的源头。
一个浑身染血的伤者,靠在一颗水桶般粗细的歪脖树上。若不是那微不可闻的痛苦呻吟声阵阵传来,还以为是个尸体。
“公子,是昨rì那姓蒋的。”眭固过去仔细打量一番,已经把剑架在那昏迷不醒之人的脖子上。王信近前仔细观察,那人身上一道恐怖的伤口,从右肩直到左肋,发白的皮肉向外翻出,深可见骨。右胸上还插着一支羽箭,箭尾的羽毛随风摇荡。附近地上暗红sè的泥土,恐怕都是此人鲜血浸染。
“此人也算是条汉子,竟然能逃脱并坚持到现在,真不知道昨夜他是怎么度过的?”王信摇摇头,感慨道:“不过已经没救了,给他个痛快吧!”
眭固应了一声,就要下手。
“慢——”那人沙哑着嗓子呻吟着,似乎还有些知觉。鼓起不多的力量,一把握住眭固的剑刃。
示意护在身前的王乙让到一旁,王信缓步走到那人身前。
蒋姓中年努力的撑开眼睛,痛苦的张了张嘴,用尽全力,嘶声而喊:“公子,吾知你身份!”
王信略微皱眉,并没有答话。
蒋姓中年努力抬起右臂,手中托着一块沾满鲜血的玉珏。憋着一口气,极为痛苦的断断续续说道:“公子……勿……勿忧,吾……”用力地咽下口中的鲜血,蒋姓中年加快语速:“吾尚未告知他人。”
蒋姓中年侧身躺在树下,嗬嗬地喘着粗气。微微闭上双眼,右手却依然举得笔直。嘴里依然喃喃着:“公子乃……信人,一诺千金。吾……吾厚颜,请……公子,念吾将死之人,帮吾……帮吾送此物还家。”
抿着嘴,看着面前这个几rì前还生死相搏的敌人,王信缓缓点头。
也许将死之人确实感觉灵敏,蒋姓中年虽然闭着眼,却露出笑容,仿佛知道对方已经答应。努力撑起身体,回光返照般一口气说出许多话:“吾家下曲阳安平里蒋氏,吾子蒋奇。告诉他,杀吾者吕布,倘无把握,切莫报仇!公子厚德,吾来世必结草以报!”
亲眼看着王信接过玉珏,拔了些青草擦拭干净,用布郑重包起放入怀中。蒋姓中年欣慰一笑,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大力拍打着身边的草地:“前路艰险,公子勿走……吕……吕……”尚未说完,已是气绝。
众人唏嘘不已,林中挖了个土坑,草草的把他安葬。虽然知道这样做没什么意义,很快就会被饥饿的野兽翻出,但是人总是该入土的。
几人计较一番,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况此人还有求于人,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于是上马专找些山中小路,绕开官道向东北方向摸去。
山间小路上走走停停,沿途地形雄奇,各种地势起伏不停。王信平时也多习兵法,现在拿来暗暗印证,倒是也有些收获。兴之所至,和王甲时不时聊几句行军安营之法。
小乙他们对这些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有眭固一路在旁认真听着,时不时还询问些不解之处。好为人师是人类的通病,王信也乐的解释一番,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藏私的。眭固不善于表达,只是暗暗将感激藏在心里。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可以接触到兵法的。
王信不明白,眭固又怎能不清楚。一个普通人,不论想学什么知识,在这个时代要付出的代价都是后人难以想象的。
走上一座小丘,豁然开朗,辽阔的河北平原跃然眼底。万里河山,如诗如画。只是再好的诗,再美的画,也总是会有些瑕疵。山脚下一群头裹黄巾之人,持刀执棒围着几个人转灯般厮杀,吆喝声隐隐传到山上。
“少主,是太平道的人!”
厌恶地看着下面那些人,王信眉头微微皱起。对于太平道,刚开始他还是抱着善意的。毕竟后世所学课本,太平道都是绝对的正面角sè。只是随着年龄渐长,又有个积年老吏的父亲在旁指点,太平道的本质也就那样了,早已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