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毕剥剥的爆竹声响起,新的一年就这样来到了。穿起母亲送来的新衣,认真洗漱一番,迎着东方微微发白的天空,喝下一碗椒柏酒,顿时浑身舒泰。
随意走在院子里,拿过个竹筒,放些硝石进去,扔到火堆里,砰砰作响,终归比别人家的更响亮些。放过爆竹,自有一般家人去忙碌着贴剪纸、插芦苇、挂桃木之类。王信一个人找块开阔的空地,哼哼哈哈的就是一阵胡乱拳脚。
额头渐渐布满一层细汗,天已经大亮了。随意拿手巾抹了抹脸,从绿珠手里接过个装满金制压胜钱的布袋,带着小乙就出门而去。
毕竟这颍阳城里的那些世交故旧,还是需要一一拜访的,尤其是荀家在颍阳的分支,也就是荀攸一家子名士,更是不能落下。虽然和荀攸由于年龄差距,关系很一般,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在家,但是必要的礼节总是不能缺少的。
王家所在的这条大街,住的都是些豪门大族。值此新年之际,自然有不少稚子小童跑了出来,戴着华胜帽,插着柏树枝,锦衣皮袄粉雕玉琢的互相追逐打闹着,不时扬起些残存的积雪。旁边当然也少不了些小心翼翼看护着的家人。
随意的给路上遇到的小孩子们发着压胜钱,王信身边很快聚集了一群幼童,叽叽喳喳的倒也热闹。童心渐起,随手抓些积雪,搓个雪团,王信和群小们打闹起来。
玩闹一阵,整了整衣冠,眉尖发角染着一层白霜的王信,也不理旁人的侧目,潇洒的向街外走去。街外的大道上,全是些穷苦人家,不过依然是洋溢着浓郁的喜气。毕竟新年就要有个新气象,再穷的人家也是有着自己的期望的。
街边几个穿着布衣厚袄的贫家孩子,也不理父母的喝骂,只顾着满街疯跑,通红的脸蛋上满是汗水,嘻嘻哈哈不绝于耳。只是煞风景的是,一旁的平坦处,坐着一群正晒着太阳的乞丐。
暗叹一声,看着那些满脸漆黑,眼神木然的乞丐,王信转头吩咐小乙道:“你去找些人来,支几个锅架,这几rì每天弄些麦饭,施给这些乞丐吃吧,毕竟也是新年时光。”
看着那群乞丐呆呆地盯着跑动的孩童,王信也稍微顿住。他知道,这些乞丐固然可怜,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难保没有那心黑的乞丐会拐走个把孩童。那样,又是一场人间惨剧了。
自己现在虽然管不了这天下,但是能做点算点吧。王信也不准备走了,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几个孩童玩耍,权作护持。等得片刻,看到小乙带着一群健壮仆人纷纷而来,王信才转身继续上路,小乙自然是一路紧追慢赶。
街角的yīn暗角落里,残雪尚厚,一个颇为清秀的青年,恨恨地跺着脚,喷着白气向一旁的憨厚汉子抱怨着:“张家大兄,适才你为何阻我?那王信小儿孤身一人,正是我等的良机啊!眼看着浪费了。”
看着忙忙碌碌、生火煮粥的王家下人,憨厚汉子叹口气:“这次出行前,我也打听过那王信,其人豪爽任侠,兼且武力过人。我等未必有把握杀他,反倒容易把自己陷进去,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嗐,不过一纨绔小子,大兄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清秀青年满不在乎:“凭着大兄的勇武,再有我在一旁帮助,就不信对付不了如此小儿!什么武力过人,恐怕都是因为他的家世,被人吹嘘出来的。”
憨厚汉子看了看王信的背影,认真的说道:“就算你我二人能杀了此子,但是闹市杀人又如何脱身?毕竟出门在外,做这种事还是需要考量周全些才是。我等且暂回逆旅,仔细商讨一番,不可鲁莽!”
“好吧,好吧,都由大兄安排。”清秀青年随口建议道:“我等不如寻些劲弩,远远的shè杀此人,如此可算稳妥?到时候你我自可悄然离去,回家中向主公禀告详情。那时就要恭喜大兄了,此事只要能够成功,必然会深受主公信重,飞黄腾达指rì可待啊!”
“那些强弓硬弩如何能够得来?”
“这颍川多有豪族,这次我等也带了不少钱帛,自然能想办法弄到。大兄请放心,此事只管交给小弟去cāo办!”
又看了眼在那里施粥的王家下人,憨厚汉子满脸犹豫,终究长叹一声,带着一旁兀自兴奋的清秀青年匆匆离去。
转眼已是二月,天气渐渐转暖。随着年纪渐长,王信感到最近的力气似乎比之前大了许多,暗中也有些欣喜。连rì来喜讯不断,先是从城里都亭得到了消息,今年虽然鲜卑叩关,但是很快就被边军击退,连幽州、并州都没有深入,更不用说中山了。
而王甲也带着父母的家书赶了回来,关于自己出行徐州的计划,父亲也已经准许。最值得高兴的是,王甲即将要做父亲了,众人自然是连番恭喜。
晴空泛碧,万里疏阔。约了糜竺,带着绿珠、王甲、小乙等诸家人,伴着二月chūn风,一路轻车疾驰,已是到了陈国境内。
绿珠坐在车上,口里噙了枚樱桃,满是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景sè,这丫头倒是慢慢恢复了些少女活泼的天xìng。
樱桃在这个时代是贵族之间chūnrì馈赠的尚佳礼品,前几rì袁术遣人送来一些。见这厮如此热情,王信也就只好收下了。只是人情却越欠越大,这等行事算得上解衣衣我,推食食我了吧。
知道蔡琰爱吃樱桃,本打算之后路过泰山郡的时候送给她。没想到出行前,陈留蔡家送来书信,蔡邕已经在泰山那里汇合了家中老幼,一路向江东而去。随意的把樱桃给了绿珠,小丫头也不恼,反倒满脸喜孜孜的模样。看得王信有些心痒难耐,毕竟chūn天了不是?
陈县郊外的官道上,满是赶路的人群,提轻挟重蜂蜂拥拥。王信打马在前,指着不远的一处亭传建议道:“吾等今夜就在此休息吧,子仲兄以为如何?”
看了看那灰蒙蒙的破败亭舍,糜竺有些皱眉,摇摇头:“子孚乃品德清廉之士,自然能受得了这般陋室,为兄实在是住不惯这等地方。”靠近一些,放低声音接着述说:“况且此处亭驿,为兄观来,实不能住,恐有是非啊!”
心中有些尴尬,汉代的高官名士都喜欢住些简陋的亭传,毕竟这算是一种美德。自己本来也想效仿一下,没想到却被糜竺看穿。难道自己行事真的这般拙劣?如此反倒显得有些做作小气了。
“那就依子仲兄的意思吧,我等进城去寻个舒适的旅舍过夜。”王信随口掩饰后,接着疑惑地问道:“为何说此处亭中会惹是非?”
糜竺笑着摸摸下巴,探过头压低嗓音:“子孚有所不知,这陈国看起来繁华,却是那等吏治败坏之所。这样的地方,亭舍即使是在城郊也不可居住。”
“这是为何?”
“我幼时就随家翁来往各处,所见所闻甚多,甚至还亲身经历过。很多乡亭之中,亭长和手下捕盗众人,若是见到来客行囊丰富,往往会上下勾结,行那谋财害命的举动啊。”
“啊!这种事官府也不管?”
摇了摇头,糜竺感慨地说道:“这样的事情多发生在吏治不清的郡县,官府上下都拿了好处,谁会管啊!”遥遥指着那边破败亭舍:“子孚看那诸多胡儿,必是第一次来这中原之地,恐怕要葬身他乡了。”
王信定眼望去,只见十几个高目深鼻,穿着皮袄,带着尖顶毡帽的西域胡人,拖着群骆驼、马匹,满载货物的向着亭中呼喝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