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起身,王信大口喘着粗气,摸了摸汗津津的额头,一片冰凉。
掀起被子翻身下榻,拖着木屐走到窗前,推开窗看着天边越来越圆的明月,夜风拂过耳际,静谧的星空令人心绪渐缓。
“公子,你怎么了?”床内侧的绿珠已被惊醒,匆匆地掩襟下床走了过来。看着月光下沉默的俊俏少年,绿珠不禁有些痴了。用力摇摇小脑瓜,驱走那丝杂念,轻声向着暖炉走去。
温热的水杯握在手中,王信不断的自我安慰着,梦到长辈去世,好像是要添寿吧?只是也太过真实一些。轻抿一口温水,就着微弱月光看着面前的少女,慌乱中垂下的螓首,似有一抹嫣红划过。
嗅着鼻端的清香,无奈苦笑:“无妨,只是做了个噩梦,早些睡吧!”看着袅娜的身影重新躺在床内,王信也钻入自己的被里,裹起身尽量向外挪了挪。帐内弥漫着温热的体香,少年用力揪起被子蒙在头上。还是个萝莉啊,今晚接着禽兽不如吧!
目标既已明确,数rì内接连赶路,转眼已是到了东莱郡治黄县。
一路走来,连声感叹不已,青州不愧是大汉的膏腴之地,沃土千里,渔盐丰饶。沿途海边各种小型码头不断,船桅如林,百舸争流。虽然在王信的眼里,这时候的海贸还算不上什么,海船更是稍嫌弱小,但毕竟是二千年前,大汉已经开始步入海洋了。
拳头大的板栗,晶莹温润的赤玉,还有各sè珍贵皮货,皆是从辽东、扶余等地飘洋而来。更有众多的豪商大贾倚岸而待,将这诸般货物源源不断地运往中原各处。果然,海洋才是真正的财富所在。
进了熙攘的黄县,众人安顿好行住,糜竺匆匆告别自去忙碌,王信则带着几个家人闲散地向着集市走去。
东莱太守唐瑁,也是颍川人,又是父亲的门生,所以王信是一定要去拜会一番的。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过于贪吝,所以来这集市寻些厚礼,才好登门。
虽然也听胡昭说过,唐瑁的贪吝都是装出来自污的,毕竟三十多岁就能做到一方太守,太清了是绝无可能的。但是他太要面子了,装贪吝还非要让旁人能看出来他是装的,摆明了就是安那些污吏的心,还不愿意坏自己的名声。没办法,身为比较熟悉的人,王信只好陪他演出戏了,否则他还真能把自己拒之门外。
知道唐瑁喜欢养生之道,王信连着寻了几家药铺,百般说辞又许了重金,好容易才从对面满脸不舍的店主手里,买到一根上品党参。这个党参和后世的那是两个物种,这个时代的党参其实就是上党产的人参,算是最好的品种了。至于什么辽东、高丽参,现在中原的野生人参还大把的存在,谁愿意去那嘎达挖参?
将装着人参的锦盒交给小乙,一行人转身向门外走去。尚未出门,一个雄壮青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店主,你这里可以上好的人参,吾有急用!”话音未落一疋靛蓝sè的蜀锦已经落在店主怀中。
摸着怀里隐隐泛起紫sè光泽的锦缎,店主不舍得还了回去:“上品的就那一株了。”说罢向王信等人努努嘴。
青年也不答话,转身两步拦住了众人,怒目圆睁气势慑人。王信拦住了身后蠢蠢yù动的众人,习武多年,自己能看出对面青年只是在虚张声势,并没有动手的征兆。
面对着淡然微笑的王信,青年也逐渐有些微微脸红,忙行礼恳求:“我母亲近rì生病,医师开的药需要一株上品人参,公子可否转让与我?”
王信只不做声,一直看着对面青年等得有些恼火,这才从小乙手中抽出锦盒递给对面之人。青年大喜,将手里的蜀锦扔了过来,拿着锦盒扭头就走。
随手将靛蓝锦缎挟在腋下,王信倒也没推脱,这人鲁莽中也不乏机智,而且应该是自尊心很强之人,肯定不会随意受人恩惠。
“某乃太史慈,本地人士,今rì之恩他rì必报!”已经走出的青年又匆匆忙忙返身回来,行了一礼边说边又着急地向外大步走去。
没想到还是个名人,年轻时候的太史慈居然是这样,不过却是纯孝之人。
小乙有些不甘地嘟囔起来:“少主怎么随意让与他人,我们也是找了好久才寻到的,这下走遍集市也未必能找到合适的礼物了。”
“此等孝行,吾当助之!”王信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对一旁的李进吩咐道:“你远远地跟上,看看此人家住何处,小心一些。”李进若有所悟的盯着前方远去的雄壮背影,径直跟了上去。
随意拍拍手,王信掉头向着旅舍走去:“我等先回去找那糜家下人问问,子仲兄那里必有珍藏,想是可以暂借应急的!”
连rì来对这糜竺可谓百般笼络,但是他总是若即若离的推脱,王信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既然你不愿欠我的人情,那我干脆反其道行之,让我来欠你的吧。毕竟糜竺是个商人,又有点小文青,喜欢装君子,那就可以欺之以方啊!我就不信,等我欠你的多了,你会不支持我,商人总是要回报的,何况我王信也不是那等扶不上墙的烂泥。
唐瑁得意地坐在内堂,抚须逗弄着小女儿,一副天伦之乐的样子。才三十多就做了一方诸侯,确实值得自矜。
一个老家人低着头小步走了进来:“府君,门外有客来访。”
“哦!是何人啊?今rì休沐,不是说不见客吗?你去告诉他,我今rì偶感不适,来rì再访吧!”唐瑁头也不抬,只是含笑看着娇憨女儿显摆地跳着新学的舞蹈。
“来人是中山王府君之子,这个……?”家人忙解释道。
眯着眼的唐瑁身子一顿,这才慢悠悠地站起:“既然是恩师之子,颍川故人,你怎么不早说?待吾换身衣服,马上迎客!”虽然说的急躁,但他却是不紧不慢地向内室踱去。
“啊呀!贤弟何时来了东莱?也不早叫为兄得之。”当门外的王信等得渐渐不耐时,唐瑁终于换了身旧袍子,施施然地迎了过来。
皱眉看着对面浑身朴素的不像话的唐瑁,王信没好气地说道:“又没外人,和我还要装模作样?”看那唐瑁恍若未闻,只是眯眼盯着自己手中的礼物,王信也感到无奈。算了,这年月各有各的处世之道,于是将手里的坛子递给唐府下人:“一斗葡萄酒,区区薄礼,还望府君笑纳。”
唐瑁入戏渐深,脸上浮出一丝笑意,葡萄酒可不是薄礼了。几年前的孟佗还不是靠着一斗葡萄酒,和张让换了个凉州刺史的职位吗?笑嘻嘻地引了王信缓步向着后园走去:“近来恩师身体可好?”
“放心吧,好着呐!家父前时还拿大棒追着我打,体力甚是悠长啊!”王信打量着四周景物,随口而答,这太守府布置的也太过寒酸。
“多时未见,贤弟也是翩翩少年了,往rì那些心xìng也该收收了。”唐瑁前面引路,倒是正经起来。将王信领到一座亭中,两人相对而坐,饮酒佐食各述往事。
盯着面前一盘碧绿鲜嫩的蘘荷,王信着实没有什么胃口。也不是自己挑食,但是这数千年后已经被彻底淘汰出主流蔬菜的植物,实在是难以下咽。
唐瑁倒是悠然自处,拉过被家人带来的女儿,自得地介绍起来:“此乃小女唐婉,深得吾心啊!”轻轻示意唐婉:“还不去见过王家叔父?”
自己才十六岁啊,这就成大叔了?看着面前眼巴巴打望自己的乖巧女童,王信有些苦恼,唐瑁这厮到底是真贪还是假贪?摸遍周身,实在有些尴尬,身上都是些刀剑匕首之类,总不能送给一个小女孩吧。
少年人终归还是要面子的,虽然唐瑁在一旁不断的转移话题,但是看着满眼期盼的小丫头,还是咬咬牙从脖颈上摘了个玉翁仲下来:“此物乃幼时家慈所赐,虽不是什么良材美玉,却也常年贴身而戴,算我的见面礼物吧。”
唐瑁连忙站起来阻止:“此乃贤弟随身之物,怎可轻送。”王信也不理他,自顾套在小姑娘的脖子上。唐瑁拗不过,忙向着眉开眼笑的女儿吩咐:“还不快拜谢叔父所赐?”又转头邀请王信重新入座:“我这女儿聪明活泼,最善舞蹈,贤弟尽可一观!”
面对着满脸得瑟的唐瑁,心里暗暗腹诽,一个小女娃身段都没长开,跳的再好又能怎样?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又哪有差的?
拖着长长的袖子,小唐婉更显憨笨可爱,王信随意地喝着杯中苦酒,倒没想到那小女童舞动起来却让人大为惊讶。所谓长袖挥洒仿若轻云,锦带纷纷似yù蔽月,娇柔的小身躯扭动起来,衣上的燕尾形飞髾亦随之摆动,身轻如燕像是一缕青云正yù飘起。
这么一个几岁的女童竟然露出些许媚态!王信揉揉眼,不错,果然是媚态,这长大了怕不是又一个祸国殃民的绝sè要诞生啊!自古红颜多薄命,这唐婉将来恐怕……
一阵咯咯咯的银铃笑声传来,小姑娘已是舞毕,一头扎入了父亲怀中。看了一眼频频点头满脸慈祥的唐瑁,暗自摇摇头,自己这是在瞎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