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孚贤弟!”百余骑士尚未靠近已是纷纷下马,嘶鸣声中,带头的轩昂大汉快步走近,用力地拍拍王信肩膀,看着少年纹丝不动,这才放心地扫了眼场中众人:“看来吾等来的正是时候!”
少年心中更添感慨,今rì能来的必是生死兄弟,赵震没穿蓑衣,衣服却只是微湿,恐怕已经来卢奴有段时rì了,王信沉沉抱拳,却依然沉默,今rì之恩义又怎可语言表达?
拉过身后少年,赵震爽朗地说道:“此乃吾弟赵云,想来贤弟也已认识。这次收到中山jǐng讯,吾就回乡召集了众少年,如今胡人尚未出境,国仇家恨正可一起了断!”
和赵云、夏侯兰等人又是一番寒暄,赵云倒是更加沉稳了,夏侯兰虽然因为气氛而板着面孔,但是满脸喜sè是人就可以看出,恐怕最近正是chūn风得意之时。
将众人互相介绍后,门前街上已经人嘶马鸣几无立锥之地,王信连忙令人在偏院搭起了草棚,置办酒肉待客。
“恩公,吾兄弟来也!”蜂拥地街道又是一阵混乱,钟家兄弟带了十几个家人,牵了几头肥牛,硬生生挤到门前。猛的将手中大斧杵在地上,钟缙扯开嗓门大喊起来:“恩公,吾等已招齐了家中健仆三百人,随时听用!”
钟绅上前扯了扯兄长衣角:“如今场面混乱,还是先让公子安排客人吧!”转身向王信行礼后指着身后几头肥牛:“吾等听说公子这里聚集了诸郡豪杰,特备薄礼,以助公子宴客!”
雨势小了很多,却依然连绵不绝,浓浓的水汽中,王信感到有些憋闷,郑重地看过周围众人,猛然撩起前袍,缓缓跪下,水花飞溅中,长拜不起。
“公子不可!”
“贤弟!”
慌乱地惊呼声中,“通通通”的水花声接连响起,相府门前的街道,再无一人站立。
许久后挺身跪立,甩去额前污水,看着面前回礼的众人,有那未穿蓑衣的已是浑身湿透微微颤抖,再不敢迟疑,弹身跳起引着众人向偏院而去:“请!”
人多力量大,草棚很快搭起,几乎遮住半个院子。带着拜祭过父母的赵震等人重新回来时,数十个火盆已是熊熊燃起。棚外寒雨凄凄,棚内热气腾腾,众多家人椎牛宰羊尽出陈酿,不一时已是酒酣耳热喧哗渐起。
王信随意陪着喝了几杯素酒,一个人走到了棚边,注视着银丝般的细雨。
“公子,可还认得我?”九尺多高的憨厚少年,握着把连鞘匕首,咧着大嘴走到了王信身边。似乎想起什么,又猛地收了笑容,古怪的脸sè令人忍俊不禁。
王信缓缓转身看去,接着就是一拳捶出:“汝是管亥!”憨厚少年又不禁咧开了大嘴,紧接着努力收敛,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闷声答道:“公子有何事用得着管亥的,尽管差遣,我力气很大的。”
“管亥兄弟可不止是力气大啊!”寻了过来的赵震,拍拍管亥宽厚的脊背,向着王信感叹起来:“吾等来卢奴时,于路上遇到管亥兄弟,众儿郎骑马奔驰,竟然追之不上啊!”
摸摸后脑,管亥略显羞涩的解释道:“我自小身高腿长,骑不了马,所以才走的快些。这次来卢奴,赵大兄让与我那匹马,都被压廋许多。我以后还是不骑了,腿脚拖着实在难受。”
微露一丝笑容,看着二人重新过去饮酒,也暂时放下了心中烦闷。这几rì的王信似乎懵住了,总有种错觉仿佛父母还在人世。走过去将手足无措的刘子惠拉出,他这个文人和一群粗汉混在一起恐怕是早已不耐。
“吾有一事相求,望子惠兄成全!”站在角落里,王信整整身上麻衣,躬身长揖。刘子惠忙上前扶起:“公子有何事但请直言,吾绝不敢辞。”
看了眼棚中众人,王信略微措辞,恳求道:“众家兄弟此来虽自备了武器,但是毕竟都是些游侠打斗所用之物,对上那些鲜卑jīng锐,恐怕有所不及,所以……”
“公子是要……私开武库?”
“正是,吾打算今夜从郡中武库借些兵器铠甲,事后必还,望兄相助!”王信抱拳低头不语。
轻轻扶起身前少年,刘子惠忽然轻笑出声:“吾还当时何等大事,此事极易,今夜子时公子带人径去武库即可!”
“可是郡丞那里……恐怕于子惠兄有些妨碍。”少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轻轻摇头,刘子惠无所谓地说着:“公子不必担心,吾受主公知遇之恩,此次事后,自当弃职而去,为主公守孝,郡丞又能耐我何?公子又不是不还他的!”
子夜,雨未歇。
王信带了王甲、管亥、李进等近百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武库摸去。
“公子速来,取了兵甲后我等就走。”刘子惠领着三十多个守库的军士迎了上来,显然已经做通了关系。
众人返身,正在打开库门之际,身后却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一点微弱火光渐渐移动过来。
“不好,是郡丞!”
喘着粗气的郡丞,浑身狼狈地站在库门前,伸手拦住众人:“王子孚!你这是要做什么?”
与郡丞平rì关系也算亲善,所以王信知道他是正直之人,只是有些迂腐,所以这才想办法绕过他来私取。只是没想到他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竟然孤身来此阻拦。
恭敬地行礼后,王信肃容相求:“吾yù兴兵讨贼,只是兵器匮乏,今rì暂取一二,事毕定当如数归还!望君成全!”
郡丞略现挣扎之sè,沉思良久后,咬牙断声答道:“不可!此乃国家之物,怎可私相授予!”
“你!”王信愤然拔剑,抵在郡丞颈上:“吾今rì必取,汝速速让开!”
郡丞怒瞪着面前少年,看也没看近在眼前的利剑:“想进武库,杀了我即可!”
握剑之手微微颤动,一缕血丝出现在郡丞脖颈,王信沉声道:“吾此行尚缺一头颅祭旗,汝yù相试耶?”
“哼!”
一只大手用力拿住王信手腕,王甲连忙劝解:“少主,万万不可!”
看着面前巍然不动的郡丞,王信有些黔驴技穷,这种软硬不吃的腐儒太过可恨!缓缓地收回剑,推开郡丞大声下令:“来人!给我把他捆起来。”
“王信小儿,你怎敢擅拿朝廷官员……呜呜……”看着用一块破布堵上耳边聒噪声的管亥,王信大感解气,念头顿觉通达:“将他先关起来,等明rì吾等出发后再予放出。”
门前的三十多个军士,看着被捆起的郡丞有些犹豫,王信定身站在他们面前:“尔等也yù相阻?”带头的队正忙向前一步,直直盯着对面少年,猛地单膝着地:“某愿随郎君共往!”
“某等也愿意。”身后众军纷纷跪下。
这队正也是个聪明人,王信弯腰亲切地扶起他:“好!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吕威璜见过主公!”此人看来不仅聪明,还很果断。
沉重的库门终于打开,由于先前守城刚刚开过一次,里面空气倒也不闷。看着满架的兵器铠甲,满意地点点头。虽然大汉武备渐渐松弛,但是自己满打满算也就七百余骑,这里的兵器可谓绰绰有余。
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只是拿了七百人的皮甲、马戟,又搜搜检检地卷走了仅有的五百多把环首刀,再挑了数百张强弓,这才施施然的准备离去。只是可惜没见到骑弩,全是些重型弩弓,略微有些遗憾。
众人进进出出地搬运着兵器铠甲,只有管亥还在里面左右挑拣,犹豫不决。拿起把长戟,随手丢到一边,当啷作响声中不住摇头,这也太轻了。
随意地看向门前众人,猛的眼前一亮,两步并作一步地迈了过去,将门边立着的一根铁棍拿在手中。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丈许长的黑铁长棍,掂量掂量估摸有个六十余斤,倒也趁手。不再多想,喜孜孜地抗在肩上,向着门外就快步走出,再不回头看上一眼。
一夜小雨终于止住,只是天空依然yīn沉。
众人都换了皮甲,拿了武器,装好了肉干胡饼之类补给,站在空地上也勉强有些营兵的模样。随着王信带领诸将走来,乱哄哄的打闹声渐渐微弱。
皱眉站在一块青石上,看着面前众人,王信暗中有些忧虑,这可真是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啊!
清凉的微风吹过,新作的几面雪白旗帜猎猎作响。
凝视着前方一张张平凡而坚定的面孔,王信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此次兴义兵,虽有国仇大义在前,但实乃我王信之家恨!”跳下石块,扶着腰间长剑缓步巡视而过:“汝等此来,皆是我王信之恩人!”
顿身站在一棵树旁,再次提高声音:“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凡此次出兵,若有伤者,吾养其终生!若有死者,吾养其家小!若有一丝亏欠,有如此树!”有如龙吟的拔剑声响起,碗口粗的树木缓缓而断。
努力稳住有些发麻的右手,王信满脸刚毅的收剑回鞘。扫视诸军后,挥手叫上了抬着大瓮的几个下人。伸指从瓮中抹过,用力将热腾腾地牛血横着划过脸际。
看着众人依次歃血后,王信哑着嗓子厉声高吼:“皇天后土鉴之,今rì我与诸家兄弟盟誓三章!”稍稍环视挺胸而立的众人,缓慢而坚定地声音响起:
“其一,临敌不前者,众人共讨之!”
“其二,罔顾同袍者,众人共杀之!”
“其三,背此盟约者,众人共诛之!”
翻身上马,控着身下的金乌原地调转马头,王信声嘶力竭:“汝等可否?”
“可!”应诺声如雷响起。
chūn泥飞溅,七百余骑向着北方滚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