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山顶的地方,稀疏的树林下散落着几丛灌木。
看着地上两具胡人尸体,王信暗道一声侥幸。看来胡人也是刚刚停下休整,因为附近地势平坦,倒也没派什么侦骑。只是这个孤零零的山坡阻碍视线,这才派了两人上山监视。
多亏小乙等先上来一步,而且足够jǐng醒,藏的也严密,这才一举擒杀了这两个刚刚翻过山的胡人斥候,否则自己等人恐怕早被发现了。
树边拴着两匹胡人的战马,想来是小乙为了方便就先留在这里了。游骑的马上都驮着不少东西,这些胡人的机动能力应该减了很多。
向山顶再走了一段路,视线大概能看到对面胡人后,众人暂停了脚步。前方的山坡相对更加平缓,青黄的草sè延续到远处,数里外的敌人聚成一团。
喘气声越来越大,微微泛红的双眼紧盯着对面的胡人,略微估算一下距离远近,王信翻身上马,挥矛大喝:“我等居高临下,当急袭破敌,众将士随我出击!”当先冲了出去。
“贤弟稍待!”赵震本来正在观察敌情,突然被呼喝声惊醒,已是来不及拦阻。看着面前不断过去的骑兵,不禁长叹一声,与身旁的张燕相视苦笑。
“子孚急怒攻心,已是失了平rì理智,恐怕有失,你我二人当为他掠阵!”
“好!我左你右!”
话声未落,两人早已上马,带着本部匆匆原路下山,向着两侧迂回过去。
三百余骑沿着缓坡一泄而下,速度愈来愈快。
王信带着王甲、李进当先,其他诸将分列两侧,在不断的调整呼喝中,众骑渐渐聚拢成锥形,如同一把锋利长剑,向着敌人直直插去,卷起一地草屑碎土。
砂砾细石微微颤动,个别jǐng醒的胡人早已站起。
“敌袭!”
黄须胡将扛着狼牙棒,看了眼对面略显松散的敌阵,不慌不忙地向左右连连下令。众胡儿看似懒散,甚至有些嘴里还叼着肉干,但是速度却一点不慢。
胡骑向着左右快速延伸,弓箭已是搭起。
随着王信等人越来越近,胡人怪叫着控马向后小跑起来,第一轮的箭雨稀稀落落地shè出。
飞奔的骏马上,拂面chūn风也似乎犀利起来。
冲动的少年已经冷静下来,也顾不上自责,拨开身前落下的无力羽箭,催着身下的“金乌”努力向前。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也只能趁着对方战马尚未跑起,尽量靠近他们的中军联结之处。
双方距离更加接近,胡人阵型渐渐凹下去,仿若南归大雁般,速度也开始提了起来。
第二轮箭雨落下,已是准了很多。
奔驰的义军虽然都配备了皮甲,更是个个武艺jīng熟,依然有七八人栽落马下。看着同袍惨死,有善shè的骑士纷纷咬牙还击,只是己方阵型密集、速度飞快,shè向疏落胡阵的利箭远逊平rì水准。
黄须胡将向来看不起汉人,此次带着部落三百多jīng锐,随着慕容虎入侵汉国,一路行来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骑shè毕竟还是侧身比较jīng准,胡将随意向后shè出一箭,收起玩闹的心思,带了部下向左前方逐渐开始调头。
“可汗,两侧有汉人骑兵!”
风中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耳中,胡将终于收起了最后一丝漫不经心,严肃地扫视左右,只见两支汉骑斜插而来,目标正是己方两翼前方位置。
不敢再调头,黄须胡将竭力呼喊:“儿郎们,截住两侧汉骑,乱战!乱战!”看着两翼胡骑迎了上去,胡将取了狼牙棒,带了身后近二百骑,拼命地抽打着身下战马,大吼着回身冲去。他很自信,两侧儿郎失败之前,一定能冲垮前面的敌人。
两拨人重重地撞在一起,仿若惊涛拍岸,人嘶马鸣,哀声连连。天上的yīn云似乎也被震开,道道金光落下,剑戟丛中更显斑驳。
王信紧紧地挟着长矛,两尺多长的矛刃借着惯xìng,轻易划入面前胡人的铠甲。两马交错中随着一声闷响,胡人已被挑落马下,鲜血飙shè。轻催座下宝马,跑动中灵巧转身,向着不远处挥舞着狼牙棒的大汉直直杀去。
黄须胡将不甘地看着厮杀的战场,儿郎们竟是敌不过汉人。这才隐约想起,单于似乎说过,要尽量避免和汉兵近战。愤怒的大吼一声,横挥狼牙棒,连人带戟将一个汉兵砸落,提起马缰向着对面铁甲少年迎上。
二马相交,“铛”的一声巨响,胡将双手发麻,身体竟是后仰着躺在马背。挺腰重新立起时,匆匆瞥过,似乎对面少年只是身躯微晃。不服气的大吼声中,黄须胡将掉了马头就要重新再战。猛的后脖传来一阵麻木,两耳轰鸣中,前方那个头绑白布的少年似乎越来越近。
硕大的人头砸在一旁马脖上,缓缓滚落,受惊的战马慌乱中,也不知道将它踢到了何处。马上的胡人骑士努力控制着身下惊马,却不防被直趋而来的钟缙伸出大斧轻轻抹过。
看着不远处胡将尸体后面,原地转了半圈,踉跄着摆出一副全垒打模样的管亥,王信哭笑不得。这就是猛将吗?憨厚少年厮杀起来竟然如此暴戾!只是自己的初阵为何这么诡异,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
原来两军刚一相交,管亥就弃了战马,拖着条黑铁长棍,向着胡人密集处大步奔去。骑着马的胡人也不过和管亥差不多身高,抡起疯魔般的棍法,左右扫荡下,骨折声如踩枯枝般连连作响,血浆肉沫更是四处横飞。
众人不分敌我,皆是远远躲开,管亥身边竟腾出一片空地。怒吼一声,健步如飞地追上一骑胡兵,揪住领子扯将下来,一棍闷在对方脸上。抬起头恰好看到转身的胡将,又是两步走上,瞅着对方粗壮的后脖,手中铁棍横扫而出。呼呼风声中,一蓬鲜血直直冲起,竟是将对方头颅拍飞,只是自己却也失了平衡,好容易才站稳。
敌人既失首领,士气大跌,再没了心思作战,纷纷夺路而逃,被王信带人一路绞杀,只得十来骑逃出升天。
“子孚,莫要追赶,胡人大军恐怕不远了!”派了人去收拾战场,赵震轻骑赶上,远远的大声提醒。
随手挥去脸上血迹,王信忙带着众人返回。离开战场很远后,这才有机会反省自己的初战,可以说是一团糟糕,失败透顶。为将者首要清明,自己却那样鲁莽。而且之前决定好的策略是袭扰牵制,自己却带着人硬碰硬地干了一仗。
虽然杀了近三百敌人,但是己方也失了五六十人,简直是亏大了,以后一定要谨慎。看着满脸兴奋的军士,不禁感叹汉代人的尚气轻身、不畏生死。同时心里也有些惭愧,毕竟是因为自己的糟糕指挥,才让那么多同伴死去。
满地死尸未能瞑目,慕容虎瞪着铜铃大眼,仿若发怒的野猪冲到苏姓文士马前,一把将他掼在地上。不顾他连声痛呼,就是一阵暴语指责:“你不是说什么声东击西,不会有汉军追击吗?这是怎么回事?”
文士从地上一骨碌爬起身,看了看战场才解释起来:“大人,恐怕是汉人的义军,人数想来不会多。”
“那你说,用什么办法能将这些汉人解决了?”
揪着稀疏的胡子想了想,文士猛的一拍手:“大人,吾又思得一计,定能除去这些汉人!”
“说!”
苏姓文士向前贴了贴,小声说道:“敌人数量少,那肯定是想拖住我军,然后等待援兵。所以我们要聚集起兵力,一路只管赶路,不理会其它,甚至还可以让他们占点小便宜。这样不断示之以虚,此所谓骄兵之计也!”
“接着呢?”慕容虎半信半疑。
“接着我等将一些拖累行军的财物沿途遍撒,让他们以为我等急着赶路,打消他们有可能产生的疑虑,而且这样还可以减轻我军负担。料他们一些义军,见了财物定会哄抢,即可增加他们负重,说不准还能使他们内讧。”
“接着说,别婆婆妈妈的!”慕容虎稍微有些兴趣了。
文士自信满满:“之后我等可以用伏兵之计,彻底解决这些汉人。前面的地形我清楚,有不少险要的山谷,我等只需选一个合适的就行。”
慕容虎满意地点点头:“那你说,该怎么设伏?”
“这个简单,只需在山谷两侧暗中埋伏两支军队,大人再亲自带一队人马于谷口外面潜藏。”挺起胸膛,文士甩了甩袖子,风轻云淡:“之后遣一骁将带些人马去挑战,行那诈败之策。到时由我在山顶观察敌情,大人只管看我旗号行事就好,定可瓮中捉……”
慕容虎一脚踹倒文士,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个蛮子还想指挥我?这么多天你出的都是什么狗屁主意?一回成功的都没有,你以为别人都是像你一样的蠢材不成?”
“大人,这次定可成功,大人……”
“哼”的一声,慕容虎也不理文士,径直上马,随口吩咐手下:“将那厮拖上马,我等加紧赶路。”
苏姓文士垂头丧气地坐在马上,心内满是恨意,你个莽夫,不识贤愚!忽然耳边又响起那莽夫的声音:“传令下去,叫儿郎们把那些没用的,铜钱之类的粗苯杂物都扔掉!”
翻起眼偷偷看了看,那莽夫仰着头,伸出手隔着衣服正在抓痒,不知想到什么事情满脸得意之情。文士暗啐一声,腹诽不已,稍后又微微有些自得。你这莽夫最后还不是要听我的计策?有什么好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