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梯往下呈四十度,每一阶都很宽,从整个夹层平面看,立柱这块地方象是一层楼板往下的入口,象是那种复式房子的上下层结构。下到夹层地面与视线平行的地方,能看到一层裹在地上的灰尘在空气中浮动,扶梯自夹层往下就是一个围着的巨大的圆锥体,至少能同时容纳二三十人的空间。扶梯和光滑的圆锥体墙面上有感应灯,那种随着你的移动不断亮起的白灯,记不清往下多少步了,下面的灯不断亮着,头顶上的亮光也在不断消逝着,可能有五十多米的样子了,途中能依稀听到圆锥体外围传来的地铁驶过的巨响和潺潺的水流声,隔着圆锥形墙面,这些声音听着都是闷闷的。
那些水流声应该是地铁下方的城市排水管道,或者也可能是污水管道,能分辨身边各种声音的出处以及作出合理的判断,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一旦发现有不能确定的或陌生的声响,他都会产生不安感,甚至让他感到焦虑。现在他能肯定这些水流声所在的管道一定埋在地铁隧道的下方,而他去的地方是在这些盘根错杂、庞大无比的管道与地铁隧道之间的区域。
终于,他的脚踏到了地上,粗燥的水泥地面,有点cháo湿,这是圆锥体的底部了,随着头顶处的感应灯的熄灭,几乎漆黑一片,借着刚才下来的洞口立柱处的灯光,他掏出牛仔裤兜里的打火机,点燃。那熟悉的气味从这地底漂浮出来,越来越浓烈,这一路,要是没有它的召唤,不知道还能不能这样顺畅,他想着。
扶梯旁的被这里cháo湿的空气腐蚀得有点破落的指示牌上显示着地铁公司的名称以及内部使用的作业区标识,只有一条狭长的走廊,顺着走廊向前不远能看到一个圆拱形的石制门廊,转过门廊,打火机的火苗被四周飘来的风吹得乱晃。这是一片开阔地,说不清四周那恍惚的些微光亮究竟是从哪里折shè过来的,这里似乎四通八达,水流声比先前大了很多,由此可以判断这里与那些排水管道更近了。在他头顶约一米多高的整个顶部,排着硕大的横向彼此交错的长方形管道,组成一个庞大无比的管阵,有点类似烟囱管被无序地堆放着。管阵的上方就是地铁隧道了。他灭了打火机,放入夹克口袋,触碰到了那张甜品店的宣传单,眼前突然浮现出米娅的脸庞。他叹了口气,不应该是这样的。
现在只需要跟着那气味走了,完全不用寻找路线。很快,在这个迷宫一样的地下空间,他找到了那个被他用特制荧光笔做了记号的地方,那味道径直就是从这个略有点鼓出的地表发出的。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跳得飞快,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蹲下身子脱了套在左脚上的牛津鞋,除去了袜子,从口袋里重新掏出打火机,点燃后对准了脚底心那个六角星形的象是被烙铁烫过的疤痕。
几秒种后,那个疤痕上的皮肤开始泛出亮光,逐渐亮光的区域越来越大,皮肤下浸出火山熔浆一样的厚厚的粘液,滴落在长满苔藓的地表上,向地表各个方向缓慢流去,粘液越流越多,他的小腿渐渐变得枯萎、干瘪。与此同时,地表下方的土壤里不知何时钻出无数的黑sè、褐sè的个头极大的蚂蚁,它们碰触到那粘液后,动作变得异常迅猛,朝着他的脚底心飞快爬去,直到钻入那些粘液的源头--他的那个六角星形的脚心。蚂蚁的数量越来越多,不断聚拢在他坐着的区域,它们在那些粘液流过的地方叠着、挤着,齐头向着他的脚心争先恐后地爬去,从他的脚心一直钻入小腿,直到粘液不再流出,他的小腿逐渐恢复成原先的样子,六角星形的创口开始愈合,皮肤重新凝结在一起,变回疤痕样。地上的粘液被成群成堆的蚂蚁抬着、推着往墙角、地表的缝隙而去。
他伸了伸腿,借着打火机的火苗看着左腿皮肤上清晰的经脉,那麻胀的感觉消失了。穿上袜子和鞋子,站直身体,闭上眼睛,能感觉出左腿内血液在加速流动,似乎又能听到那些梦呓般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