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是一间宽大的会客室,说会客室是因为米娅想不出眼前这房间还能做什么用途。房间至少有一百五六十平米,几乎有小资人家一套房子的大小,四周挂满绘着人物鸟兽花草的西洋油画,屋顶是四盏硕大无比亮着橘黄sè光芒的吊灯,四周也没有窗,但和暖房一样并未让人感觉压抑。门的位置在四盏吊灯的当中,整个房间只有右边靠墙位置摆放着一套咖啡sè转角沙发,沙发中间似乎坐着一个人,发黄的灯光下看不清模样。
“是葛先生吗?”米娅轻轻问了一句,声音回绕在空旷的房间里。
沙发上的人没有回答。
米娅试着往前走了两步,脚底踩着的是厚重舒适的地毯。走过第三盏吊灯时能看清沙发上坐着一个岁数不大的男子,一身皮衣,头发浓密微微带着卷,脸上似乎还有一丝笑意。
“是葛先生吗?”米娅提高了嗓音,男子跷着腿的坐姿没有一丝变化。
“葛先生。”米娅已经走到沙发边上了,那个男子的眼神始终朝着前方,完全无视米娅的出现。
是一尊蜡像!米娅恍然大悟。
“知道怎样的蜡像才能不溶化和不变形吗?”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
米娅猛地回过头去,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头发灰白身材略瘦的男子。
“是葛先生吗?”米娅重复着问道,进来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
“只有选用上好的固体石蜡和白蜡,并加上硬脂酸,才能成就这样坚实的蜡质。”那男子朝着米娅走近了几步,目光盯着沙发上的蜡像。这时米娅才看清了他的脸。
“你觉得他象我吗?”男子向着米娅微笑着说道。那笑容与沙发上的蜡像一般模样,只是男子脸上多了些许皱纹,眼神也不似蜡像那般锐利。
米娅点了点头。
“最不象的是这里。”男子指了指额头上略显稀疏的灰发。的确,和蜡像一头浓发相比,他苍老赢弱了很多。
“可它毕竟只是一尊蜡像,只能留住过往的岁月。”米娅说道,那个蜡像应该是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吧,她心里想着。
男子比她高出一个半头,穿一件很薄的褐sèV领羊毛衫,脖子上系着一条墨绿sè围巾,深灰蓝的休闲裤,黑sè软底皮鞋。
“可有可无的过去。”男子若有所思地接着话。“在下葛吉晖。欢迎你的到来,米娅小姐。”男子向她伸出手来。
米娅犹豫了一下,脱了手套右手迎了上去。
葛吉晖的手很瘦弱但很温暖。米娅这才发现自己穿着厚厚的大衣与这里温暖的室温是如此的不协调。
“米娅小姐是否介意我们在这里会面?”葛吉晖帮米娅脱下外套,示意她坐在沙发上。
“不介意。”米娅随口说着,她和葛吉晖面对面坐在沙发两侧的拐角处,右手中间隔着蜡像。好歹见到这个葛老板了,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
“其他地方人杂,也就这里最安静,不会被打扰。”葛吉晖从口袋里套出一个手机模样的东西按了一下。
左手的大门打开了,那个短发女子推着一辆银sè小车进来了。车在两人中间停下,短发女子麻利地翻开小车的两翼,从车里搬出一套jīng致的茶具,一个双层的摆放着各式西点的银sè圆盘,她纤美葱白的手指摆弄着茶壶茶杯,不一会便将盛着浅浅茶水的杯子分别递给了葛吉晖和米娅。
“谢谢。”米娅接过杯子,依旧戴着口罩的短发女子朝她弯了弯眼睛,显然是对她送去了一个微笑。
“他们说米娅小姐想见我。”等短发女子离开后葛吉晖说道。
“葛,先生,一直在帮我,所以想来表示感谢。”米娅一时间想不清楚是不是要叫他葛老板。
“很想知道原因是吗?”他问得很直接。
“嗯。”米娅点了点头,半高领的毛衣咔得她的喉咙有点不舒服,不知道这是不是紧张的缘故。
“为什么要知道原因呢。”葛吉晖慢条斯理地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帮了我四年,换作是您,也会想知道原因吧。”米娅躲着他的视线,虽然那目光并不讨厌。
“若是我,宁可不问。”
“我不太明白。”
“四年都没有和你说原因,或许真的是不想你知道了。”
“可是,这未免也过于离奇了。”想到葛吉晖从未向她催讨过欠的房款,还提供她工作,更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他除了让她经营酒店外,还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把饭店的股权划给了他,若不是那天孙家的人在饭店胡搅蛮缠,她还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而这一切都不要求任何回报,实在是有悖常理。
“我们并不是素不相识,而我也并非是一个不求回报的人。”葛吉晖笑着摆了摆手。
“我们见过吗?”米娅的好奇心有增无减。
“虽然没有,但我知道你的所有事。”
米娅摇头不语,脑海里想起四年前那个通知她已还清房款的男人对她说的,是一个自小认识她的人帮的她。
“你的童年很是坎坷,直到现在那个令人绝望的肌肉萎缩症还在困扰你。”
“你是怎么知道的?”米娅吃惊地看着他,除了生父母、养父母,以及戴书望外,没有人知道这些。还有香炉,她突然想起了这个魁梧的男孩,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要是有他在身边,或许自己不会那么紧张了。
“你的病情影响到了你的婚姻,更糟的事,最坏的情况远没有到来,也许五年后,你的病情会恶化,现代医学对此束手无策。这些对你来说确实过于残酷了。”葛吉晖缓缓说着。
米娅脸sè惨白起来,他说的没错,自己还能zì yóu支配生活的rì子恐怕不会超过五年,更要命的是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放弃了治疗。
“但是,这个和您也并不相干。”米娅低下了头。
“也许有那么点关系。”葛吉晖望着米娅继续说道,“你可能听到各种关于我的传闻,说我经营颇广。”他没直接说传言的高利贷,“但你一定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做的另一件事,我在研究一种药,可以彻底治疗象你这样的病例。”
“您是说帮助我是因为我的病?”
“你希望是这个原因吗?”葛吉晖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这病很少见,医生说百万人中才有一例。”
“你想说这个罕见的病例是否值得我这么做。”他顿了顿,“当然值得,因为我的家人也是这百万人中的一个。”
米娅惊愕地看着他。
“这个人,”葛吉晖指了指沙发上的蜡像,“已经死了。”
米娅来回看着蜡像和葛吉晖,依旧困惑不解。
“这个人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因为和你一样的病去世了。”
“死了?”米娅的心猛地一跳,一阵悲凉袭向心头。
“他曾和你一样年轻,有活力,可是,终于没能逃脱死神的魔爪。”
原来那个蜡像并非他顾影自怜的产物。
“没有人可以抗拒得了死神。”他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他是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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