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楚云川起来的时候发现白凤凰已经离开了紫云峰,古sè古香的红木桌角搁着一张字迹清秀的便条,上面写道:“再见了,但愿我的离去,不会让你感到不安。另外,请把那座坟墓抹平了吧,看着像是个诅咒。”
这段话看着很普通,也没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但楚云川从中读懂的意思,是基于从白凤凰腼腆而含绪的xìng格角度去考虑,她这前半句连接用到“再见、离去、不安”三个字眼,楚云川还真有点不安,他品出了一股永别的味道。
可仔细琢磨一阵,又觉得不可能是永别。
因为白凤凰还欠一个“重生”的承诺没有兑现,而楚云川心目中的白凤凰,从来都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那她这是什么意思呢?
越想猜透它,越是迷茫不解。
愣神许久,茫无头绪,楚云川无奈收起杂乱的思绪。拉开门的时候,吱吖一声,明媚的阳光斜照在脸上,他本能地抬手遮眼,过了好一阵才适应。
清晨的空气,沁人心脾。
楚云川在门前伸展筋骨,随后扭头望着坪后的那座孤坟,此情此景,看了十年,直到今天才真正看懂它。不知不觉,旁边那株白桦也已经长得很高大,茂盛的枝叶在阳光下散发着蓬勃的生机。
看着看着,楚云川摇头苦笑起来,没有遵照白凤凰的交待去抹平那个小土包。
他走到坪前断崖处,眺望着阔别十年的远方红尘,喃喃自语道:“弹指十年chūn秋,天下皆醒我独醉,唉……恍如隔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否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十年。
十年可以发生多少事?
chūn秋更迭,不变的是由司徒圣所统治的莽荒永生族,依旧像只韬光养晦的睡狮一样躲在家里,偶尔,即便有些黑暗气息散发出来。也是格外的神秘,没人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更多的变化,才是悚目惊心的画面。
这十年,扛着炎黄旗的军队借着楚云川打通的南下大动脉,烽火一烧数万里,一直烧到玉城。统治疆域从地图上的“马头”开始,沿着马的背脊一路延伸到紧邻马屁股的玉城,版图看起像片从东北角划向西南方的弧湾,面积却仅次于白家的地盘。
这十年,沦为夹心饼干的南宫堡。靠着天魔宫的残余力量苟延残喘地活着。
天下大势。一切都跟楚云川当初在颈口城的城楼上与武皑所聊的那样。白家、黑泽、司徒,三足鼎立,谁也动不了谁,但谁都想灭了另外两家。十年烽火不断。让无以计数的百姓背井离乡,野狗叼着白骨满山跑,曾经的信仰,早已经化为泪水下的泡沫。
也是这十年,白家的那些热血青年已经不再青涩,令统治格局渐渐进向成熟。
被誉为战争狂人的夜青和桑瑶成了亲,小俩口金戈铁马并肩驰骋于沙场,流过无以计数的血泪,也酣畅淋漓地欢笑过。而倔强的白慕雪与习惯沉默的无为。依然形同陌路,一年累积下来的私聊不会超过十句。
至于当众承认过自己是“贱人”的白涧七,始终保持着美女来者不拒的节cāo,因此,大家早已经习惯了他追着饮霜的背影大喊:“你给我站住!”之类的情景剧。并会很乐意地客串一句:“老娘就不站住,你能怎么滴。”
十年,没人忘记楚云川!
十年,为了等着楚云川的回归,大家都在默默地努力着。
已经将《无药九章》修练至巅峰境界的饮霜,如约来到了昔rì的佛门遗址梵音寺。这座依山而建的古寺应该是被人jīng心修整过,它并不是想象中的疮痍废墟,一如寺门前那棵历尽沧桑的迎客松,虽然苍虬,却并不死寂,反而透着一股庄严之气,就像一位从远古走来的老人,令人肃然起敬。
在上古时代,梵音寺曾是佛门的三大名刹之一,出过很多名动天枢的圣僧;后来因为遭遇“永生浩劫”,劫后余生的佛门弟子集体消失在天枢星,这座名刹也被遗弃,渐渐走出了众生的视线。
佛法无边,四个字足以诠释那个时代的盛况。
只可惜,曾经的辉煌与荣耀,成了历册中一个泛黄的符号,唯剩门前那两根被刀剑划出无数伤痕的圆形石柱,以及褪了sè的朱漆大门,和内院里高大巍峨的佛殿,依旧倔强地展示着它的威严与神圣。
清风绕钟楼,钻入青铜sè的钟眼里,发出神秘而空灵的声音。
曾经的青丹阁老白驭棋根耳子微动,他站在钟楼上眺望着寺门前的窈窕身影,对没事绕着晨钟飞来飞去的两位藤仙道:“今天是你们主人重生的大rì子,饮霜姑娘已经来了,你们去迎迎人家。”
“先生说得是,我们这就下山招待。”
明白事理的紫衣要温和一些,另一位青衣妹妹则调皮得多,她跳到白驭棋身前,捏着他的白胡子俏皮的嬉笑道:“老头,按理说,她可是你师傅,你叫我们去迎,这算怎么回事?”
“胡扯,老夫什么时候拜她为师?”
“还死不承认,你的《无药九章》从哪学来的?”青衣调戏道:“哈哈,你也别不好意思了,人家可是海外jīng灵族,说不定年纪比你还大呢,不是人家不老,是你长得太沧桑,明白?”
“……!!!”青丹抹着冷汗,郁闷道:“《无药九章》确实是她托楚云川所赠,但这就成立了师徒关系么?你还偷偷摸摸地学了我一招炼丹术呢,怎么不见你叫我师傅?”
“这不同,人家是有心传你,你是无心教我……”
“小青!”紫衣训道:“休要捉弄先生。”
青衣小嘴一噘,扮着鬼脸应付紫衣,转身就活蹦乱跳地飞下山,紫衣紧随其后。
看着俩人欢快的背影,白驭棋脸上泛起了一丝平静的笑容,跟两位藤仙相处的rì子不算久,对于青衣的调皮,虽然有时会招架不住,但觉得她们的本xìng还是很好的,作为妖族出身,却对主人忠诚不二,这一点很难得,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她们的主人是否能够顺利重生。
白驭棋心事重重地凝望着佛殿金顶,默然沉思。
rì上三杆的时候,佛殿有灵光冲天,白驭棋神sè微动,匆匆飞身赶去。入殿之后,看到白凤凰、饮霜、紫衣、青衣都在,该到的已经到齐。
佛殿zhōng yāng,放着净世华莲,那冲天灵光就是华莲绽放出来的。莲瓣渐渐绽放开来,羽衣仙子安静地躺在花蕊中,这十年,她的肉身就是靠着华莲jīng气温养不朽。
“紫衣,青衣,你们出去守着山门,七天之内,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白凤凰的语气有些严肃,颇有不容违抗之意。
想要见识见识重生现场的青衣很不情愿被支走,气乎乎地嘟起了嘴,可想着是为主人好,再加上紫衣在轻扯她的衣袖,她也只好乖乖听话,心不甘情不愿地随紫衣一起出门守山。
留下的三人都没有急着开口说话,直到紫衣和青衣到了山门,白凤凰才又问饮霜和白驭棋:“你们有几分胜算?”
“我俩联手,应有九成把握。”想到所谓的“重生”,其实是移魂附体之术,饮霜颇为担忧地问:“圣母,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如果一旦这么做了,你以后就只能以羽衣仙子的身份示人,再也换不回来。”
心事重重的白驭棋也点头附和道:“羽衣仙子的肉身,是融合了轮回造化鼎的不灭仙躯,你的灵魂一旦移附过去,便再也脱离不了她的肉身,还请圣母三思。”
“……!!!”白凤凰凝望着华莲中的羽衣仙子,无奈道:“我苦寻十年,始终未能找到重生之法,除此之外,已别无选择。”
“可是……”饮霜纠结道:“你要是消失了,将来楚大哥问起该怎么办?”
“就说我回了玄雀jīng谷。”白凤凰轻轻闭上双眼,毅然道:“都不必多说了,我答应过他,一定会让羽衣重生,此刻,他正在紫云峰等着……若能和羽衣融为一体,与他相守余生,也算是了却了我自己长久以来的一桩心愿,俩位毋须担忧,请动手吧。”
白凤凰的选择,让饮霜心酸不已,同是身为女人,饮霜很清楚做别人替代品的悲哀,换作是她自己,这事万万做不到。当然,饮霜也看出来了,白凤凰之所以这样做,更多的是为了让楚云川重新振作起来,这十年,时间没能治愈楚云川心中的颓丧,她能做的,就只剩这一件事。
沉默片刻后,饮霜跟白驭棋交换了一个眼神,准备联手施展移魂附体之术。
蓦然间,一道璀璨的凤凰仙影穿透屋顶,如仙佛降临一般,飘然落在大殿上方。是个白发如雪、纤眉凤目的美丽女子,她穿着高贵的红鸾仙袍,手持紫金权杖,模样跟白凤凰长得还颇有几分相似,但她那一身威严之气,却让人不寒而栗,仅是一道凌厉的目光,便让饮霜和白驭棋心神俱颤。
白凤凰也在这一瞬间睁开了眼睛,同样脸sè大变。
没等众人回过神来,白发如雪的女人盯着白凤凰冷言喝斥:“好大的胆子!我放你出来了却尘缘,你竟敢背着我在这移魂附体,甘作她人附属品!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