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白涧七的时候,楚云川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他骑着冰翼神驹走来,戴着一个金sè的面具,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目光涣散的眼睛。看起来像是严重失眠一样,jīng神状态很差,萎靡到了极点。
很明显,身中太古尸毒之后,他一时还无法适应这具孤yīn之体。
不管他怎么遮掩自己的容貌,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yīn煞之气还是很浓烈,仔细看,他身边隐约有一团黑气萦绕着,身后那两位副官都不敢靠他太近。
“师傅。”
离楚云川不家三米左右的距离,白涧七勒马收蹄,怕身上的yīn毒之气给楚云川带去不爽,不敢靠他太近。
楚云川问道:“地魔军不过五万驻军,为什么会损失这么惨重?”
可能是语吻有些严肃,令白涧七心生惊悚,他低垂着脑袋,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低声道:“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以为十二万大军,只要长驱直入,攻取归暮城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一个不小心,落入了言易的隐谷锁仙阵。”
“觉悟呢?”
“……!!!我不该贪功冒进,更不应该大意轻敌!”
“我希望你能记住一件事,你通往人皇圣座的台阶,是由无数白骨垒砌起来的,那些死去的兄弟都在看着你,好自为之。”说完,楚云川掉转马头。厉声喝道:“整军出发!”
所剩大军,六万不到,再次踏上了西征之路,目标直取莽荒中段的驿城。而此时的莽荒西段,一场激烈的战争刚刚结束不久。
……
被yīn阳镜左右的天空,翻滚着墨黑sè的云海怒涛,yīn沉得可怕。幽冷而飘渺的浓雾像毒瘴一样迷漫在树林中,大部分都是高大而直挺的红杉树,原本茂盛的针叶似乎受不了浓雾的侵噬,在微风中纷纷飘落。铺了一地红毯。
看似平静的树林。实际上杀气腾腾,“红毯”下布满了纷杂的兽蹄印,也有很多看不见的战壕、铁蒺藜、陷阱等战地上常见的东西。这里,是永生族与炎黄宗持久交战的未名谷。殊死相斗的最前线。
从玉城到妖都城。在这条南北纵向、长达八百多公里的漫长战线上。最凶险的地段就是未名谷。驻守在未名谷的士兵,可以说分分钟都有丧命的可能,这里是两军激战的雷池。也是生与死的边缘线,前进一步与后退一步,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而对永生族来讲,守卫,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自从炎黄军入侵以来,驻守在这里的天妖军每天都在厮杀着,遇过偷袭、中过埋伏、也堕过陷阱,可以说,时刻都是提着脑袋在拼命,哪天要是看到没有战友倒在自己身边,那无疑是个天大的奇迹,想都不敢想的奇迹。
美丽而自强的妖族公主蓝雨儿曾让部下统计过,自开战以来,平均每个小时有五百七十二人死在这,伤的就更多了,无法统计。不论是天妖军还是炎黄军,现在在双方的士兵眼里,未名谷就是一个死亡代号,无不闻名sè变。
天妖军的神箭手们潜伏在浓雾渺渺的密林深处,jǐng觉地戒备着林子外围。
守将的是蓝雨儿,她隐藏在一颗红杉树中。
蓦然间,她的眼睛一亮,看到飘渺浓雾中若隐若现的出现一个窈窕身影。随着对方的距离渐渐走近,容貌也越来越清晰,她终于看清了,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战线前沿,居然来了一个身穿红衣的美丽女子。
这名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是人类的气息。
在人与妖不可并存的边缘地带,在这个被称为死亡禁区的战争前线,她居然敢孤身一人犯境!“好大胆的女人,抓活的!”士兵们群情激动,没有等蓝雨儿做出指示,两个埋伏着的士兵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出去。
红衣美女黛眉似柳,明眸似珠,静如处子般站在原地。
她似乎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自觉地举起了双手,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畏之sè,那种清灵逸秀、淡雅从容的姿态,反倒令士兵们有些震惊,惊叹之余,两位冲出去的士兵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不敢轻敌硬扑。
“看你样子,不像炎黄军,是什么人?”其中一名士兵谨慎地问。
“我是白城人,叫白慕雪。”她柳眉微蹙,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味道在里面。但她很快便发现了目标人物,她望着从一棵巨大的红杉树中现身出来的蓝衣女子,直言道:“你就是妖族公主蓝雨儿?我是来找你的。”
蓝雨儿微微一惊,首先,素未谋面,她没想到对方一眼就能认出自己,其次是重中之重,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来自白城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未名谷,难道她不知道这样会死得很难看么?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不怕死,要出现在战场上,也应该出现在莽荒东段的战场上,怎么会跑到未名谷来?
这一连串的疑问,令蓝雨儿疑惑到了极点。
蓝雨儿使了个眼神,示意那两个士兵先把人拿下。两位士兵当即心领神会地冲上去,两把刀,交叉架在白慕雪的脖子上。
刀锋森冷,凉到了骨子里。
白慕雪下意识到地把头稍微后昂,望着对面的蓝雨儿道:“有这样对待和平使者的吗?我是代表炎黄宗来谈判的!”
“代表炎黄宗?”蓝雨儿一头雾水地打量着白慕雪,疑道:“白家人代表炎黄宗?当我是三岁小孩么?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师傅是楚云川,你爱信不信!”白慕雪像放连珠炮似的,憋着一口气快言快语:“我知道你很纳闷,但这事我没法跟你解释清楚,因为我自己也很迷糊!总之一条,黑泽叫我来传话,他说他打累了,愿意与永生族止战和谈,只要你们不再侵犯玉城,他也可以退兵。”
“我天妖军死了这么多人。现在来说止战和谈。当我们是卑贱的蝼蚁吗?”
“那你们是不答应了?”
“哼!”蓝雨儿冷哼一声,转身道:“先把她给我押下去!”
此时此景,不管白慕雪平时有多傲,这会儿没有半点脾气。很快就被两个粗鲁的妖兵绑成了一只大粽子。半个时辰后。她被带到了天妖城。她以为可以见到司徒圣,结果等待她的是四面高墙的死牢,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是心如死灰,感觉自己这回儿真成了一只蝼蚁,分分钟都有可能被人踩成渣子。
地牢cháo湿yīn冷,她抱着膝盖蹲坐在角落里,望着由玄铁铸炼而成的铁栏栅,暗自道:“天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我猪头师傅快点捞到消息来救我……”
楚云川能不能捞到消息,暂时未知,可以肯定的是一点,司徒圣正在琢磨着该怎么对待这个战俘。
肃静的妖皇殿,身穿金缕软甲的司徒圣高坐在皇椅上。
蓝雨儿禀明了来龙去脉,提议道:“圣王,这可能是黑泽的缓兵之计,现在我军占了上风,绝不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依我之见,我们最好一鼓作气,突破防线,直取玉城!”每每想到死去的部下,还有在驿城自杀的破军,蓝雨儿美丽的脸庞上便会情不自禁地泛起一抹凝重之sè,那是怒火烧出来的颜sè,恨不得将炎黄军碎尸万段。
她满怀期待地望着司徒圣,盼着他拒绝和谈。
只有拒绝止战才能为死去的部下报仇血恨,也只有拒绝止战,才能夺取天龙,从中提炼出龙阳jīng魄,为族人解去太古尸毒之苦。
然而,司徒圣只是笑而不语。
情绪激越的蓝雨儿忍不住补充一句:“圣王,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
司徒圣若有所思地说:“黑泽的心思,你不懂,他这是在暗示我,要与我军联手,先灭楚云川。”
“……?联手?”蓝雨儿不解地问:“此话怎说?”
“白慕雪是白家的核心人物之一,之前领命攻打南宫堡,应该是被联军活捉了才有现在这下场。现在,黑泽逼她来这跑腿,目的很明显,他是想送我们一个人质,以此来要挟楚云川。”
蓝雨儿暗吃震惊,之前还真没分析到这一层。
司徒圣又接着道:“不可否认,这是双方面的缓兵之计,也是互惠互利之策。如果现在两军止战和谈,黑泽就可以将全部jīng力放在南宫堡那边,而我们,也可以大军东调,收回龙域失地,届时,两军首尾夹击,楚云川自然会吃不了兜着走,天也救不了白家。”
“那圣王的意思是……同意和谈?”蓝雨儿有些焦急。
“我没兴趣与凡夫争利,我有我的神圣使命,也有我的处事原则。”司徒圣从高椅上走下来,直截了当地说:“该发生的战争,避不了,不该发生的战争,我也不会刻意去掺合,一切顺其自然,不强行干涉。”
蓝雨儿越听越糊涂,问道:“那……究竟怎么样呢?”
“和谈可以,除非他自愿以天龙为交换筹码,但黑泽显然不会这么大方,所以谈不拢,既然谈不拢,那便无须和谈。”司徒圣剑眉轻挑,顿言片刻后,突然又道:“地牢yīn冷,把白慕雪软禁在客房就可以。”
“……!!!”
蓝雨儿向来都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今天算是彻彻底底地迷糊了一把。她盯着司徒圣的脸看了老半天,愣是没看明白他想玩哪一出。
不论是从以前的个人恩怨来讲,还是从当下的处境来讲,楚云川与白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司徒圣的死敌,蓝雨儿实在想不明白,他有什么理由对白慕雪施以怀柔政策。
不过,蓝雨儿也没打算多问,只要司徒圣不和谈。并信守当初的承诺,会为全族解除太古尸毒所带来的孤yīn之痛,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会支持他。蓝雨儿回道:“我这就去安排。”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又回过头来,缅甸地微笑道:“圣王,你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你很有眼光。”
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司徒圣应该会发现自己的笑容很阳光。
目送蓝雨儿离开之后,司徒圣淡扫殿中的侍卫们一眼,挥手示意大家都退下。当殿中不再有其他外人。司徒圣挥出一道法力。将殿门关了起来,不厌其烦地喊了一嗓子:“老家伙,出来,我知道你一直在旁边盯着我。”
“咦?不错嘛。十年闭关。功力见长了。”
虚空中响起嬉笑声。随后便有一道白光从屋顶飘落,是个慈眉善目的胖老头,昔rì神都的开山鼻祖天元老祖。
司徒圣显然对这天元老祖没什么好感。背对着他说:“之前前线来报,归暮城已经失守,死伤无数……我不动你的宝贝徒弟,但你的宝贝徒弟老是死咬着我不放,这说不过去,你是不是应该干涉一下?”
“人间战争,我不能插手。”
“那你还偷偷摸摸地盯着我干嘛?”
“我来观光,不行吗?”天元老祖飞落到王椅上,像个充满好奇心的顽皮小孩一样,对那张椅子摸来瞧去。玩得无趣了,他又瞧着殿中那几根大柱子,喜出望外地赞道:“这些小妖们还真有些本事,居然把个妖殿搞得这么气派。”
司徒圣转身一看,忍不住鄙视道:“代你徒孙女提醒你一句,能不能别像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一样丢人现眼?”
“你被一只土鳖指挥来指挥去,那不是连土鳖都不如?”
“……!!!”司徒圣抹了把冷汗,郁闷道:“你们神都出来的人是不是都这么爱耍嘴皮子?废话说少,现在你徒弟就快杀到我家门口来了,你要是不给句话,我可要跟他干一场硬仗。”
“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天元老祖慢条斯理地说着:“其实,你也可以跟我一样袖手旁观,未来谁是一统八荒的人皇,都跟你没关系,也不会影响到你证道封神。”
闻言,司徒圣一脸郁闷之sè,无奈道:“我答应过永生族,要帮他们解除太yīn尸毒所带来的孤yīn之苦。”
“说到底,你跟楚云川那小子一个德xìng,都喜欢爱管闲事。”
“放屁,谁跟他一个德xìng!”司徒圣最恨别人将他跟楚云川划为同一类人,尤其是发生了归暮大战之后,他觉得楚云川就是一个白痴!当年,如果不是自己冒着生命危险顶了他一脑袋,那蠢货早已经刎颈自裁,哪能活到现在。“我若救永生族脱离苦海,也算是功德一件,你算算看,有几重造化?”
“嘿嘿,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为了造化,这叫无利不起早。”嬉笑间,天元祖祖正襟危坐,很认真地掐着手指算了算,道:“前前后后累积起来,还不够七七四十九重。”
“……!!!”司徒圣郁闷道:“差几重?”
“九重。”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司徒圣满腹牢sāo地抱怨着:“重造衍生界一事,是集合了那么多人的力量与智慧一起造出来的,想当初,在寻找七种情宿的过程中,我也出过力,但最后,好处全落在你徒弟一个人身上!现在呢?我拼死拼活建功立德也只能望尘莫及,这叫什么世道。”
“不服?”
“哼!换成是你,你服?”
“龙域之战是你和羽衣仙子、江南老怪等人引爆的,天罪当头,避无可避。你看看另外两个人,江南老怪早死了,羽衣仙子虽有造界之功,最终还是难逃一劫,你呢?还好端端地活着,你有什么可不服的?”天元老祖鄙视道:“别不知道感恩戴德,当年,如果不是我指你一条路,你早已经身死道消,还想证道成神?做梦。”
“别说得这么难听好……”
“想听好听的,也有。”天元老祖捋着白眉邪邪一笑:“嘿嘿,再弄九重造化其实也不难,就看你愿不愿卖命。”
“有屁快放,别跟我卖关子,你应该知道,如果没有七七四十九重造化,我绝不可能涅磐显圣,只要能凑齐,什么都好说。”
“从哪丢的造化,从哪找回来。”
“说明白点。”
“蠢。”天元老祖瞟着白眼,道:“你们这帮**害了龙族,当然要从龙族身上下手,那个什么青龙太子不是已经降生了吗?想个办法,让它的血脉传承觉醒过来,令基因产物,蜕变成真正的嫡系血脉,自然功德圆满。”
闻言,司徒圣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很清楚,现在的天龙都是用基因技术克隆出来的,虽然延续着先祖血脉,但生命烙印中没有传承意识,也正因为这样,龙族的实力已经大不如从前,驯龙也比从前要容易得多。但是,倘若让它们的血脉传承觉醒,令它们意识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在突破力量的禁固之后,很有可能会带来新一轮的灾难。
毕竟,仇恨是每个智慧生物都无法从记忆中抹除的一个诅咒,龙族也不例外。
司徒圣忧道:“千年前我们驯龙成魔,夺鼎诛仙,如果让青龙太子觉醒,他岂不要屠尽天下?但凡牵扯到龙域之战的人,无人能幸免,届时,炎黄宗的上上下下,以及楚云川等人,都会卷进去……这样太冒险了,极有可能令天下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嘿嘿,知道忧怀苍生,说明我没看错人。”天元老祖鼓励道:“天下乱不乱,自有天意,后果不需要你承担,从根本上来讲,一切都是因果。你的使命,就是弥补当年犯下的过错,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已经与你无关。”
“你这是要诱导我种下新的恶果。”
“那你是种,还是不种呢?”
“……!!!”
司徒圣抹了把冷汗,纠结着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说完全不想,那无疑是昧着良心说瞎话,七七四十九重造化,是他涅磐显圣,证道成神的前提。在这个天大的诱惑面前,一切皆可为。
然而,从生命角度来讲,这些年没少经历天灾**,如果再来一场类似于千年前的龙域大灾,也确实是于心不忍。
正当他纠结万分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急报:“禀圣王!言易将军从驿城传来急报:楚云川已经亲自带兵出去,离驿城仅有千里之遥,不rì即可兵临城下,请圣王速速派兵支援。”
“我已经知晓,退下。”
“属下告退。”
待门外脚步声渐远,司徒圣望着无动于衷的天元老祖,道:“听到了,你的宝贝徒弟已经亲自披挂上阵,我要是袖手旁观,下面那些士卒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白家军的刀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