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除夕守岁,彻夜不寐,直待元正rì破晓。
大珠小珠靡靡之音滚滚不断,让人分不清何处谓之天上,哪处又是人间。
走马花灯新袄于街坊,烟火炮竹弥烟于天上,就连那治衙之所在的犯人都隐隐能感受到**外的繁华热闹。
但是用力抓着牢栏拼命往外张望的冯小宝却无心理会这一切,牢上沾染斑斑血迹,无赖如他都心中惊骇yù绝,他与那冯夫人本是偷情,后来受唐冠搭救,干脆做了一对夫妻,冯小宝是个浑人,总归是伤透了此女心肠。
可他再浑,见到夜夜在枕边之人血肉横飞,这无赖还是动容了,眼下也顾不得胡思乱猜,一个劲的呼喊着冯夫人的闺名。
就在这时,一人影从拐角走来,白袍染血,见到此人,冯小宝喜出望外道:“弃疗,你嫂子没事吧?”
“弃疗,弃疗,你嫂子没事吧?”冯小宝见何弃疗不回应他,心中暗暗着急,慌忙催促,可何弃疗竟然默默不语的望着他。
这幅模样吓坏了冯小宝,我们不提冯小宝到底有多无赖,多潦倒,只提何弃疗脾气之好世人无能出其左右,可现如今他望向冯小宝的眼神比那一夜在近远楼时更无奈,更苍白。
良久后,在冯小宝的焦急催促声中,何弃疗缓步上前,竟然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钥匙,将那牢锁打开,冯小宝一下愣在原地,片刻后慌忙走出。
“弃疗....你...你....”冯小宝胸口上下起伏,何弃疗竟然有钥匙。
只见何弃疗默然不语,眼底温柔不再,冯小宝终于彻彻底底磨去了何弃疗最后的耐心,只见何弃疗突然将袍子一揭缓缓跪倒在地。
冯小宝见状大惊,下意识的就要去搀扶,何弃疗却在这时言道:“小宝哥,弃疗年幼蒙你搭救,今朝还你三次xìng命,这恩姑且算是报了。”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嫂子呢!?”冯小宝焦急间也不敢乱跑,但也没什么心思去听何弃疗的话。
何弃疗见状却不理会,自顾自的道:“小宝哥,弃疗最后再劝你一句话,人生在世,没有谁不受欺负,唐去病,唐侯爷手眼通天,照样有人敢欺负他,弃疗言尽于此,从此你我各走各路,保重。”
冯小宝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切,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何弃疗已经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弃疗....”冯小宝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何弃疗说狠话,可这确实第一次被他弃之而去,一时间冯小宝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而何弃疗面无表情的走过转角,几名牢吏见到这受到上面吩咐照顾的大人物纷纷起身,何弃疗默默不语的望了一眼躺在铺上头缠药布昏迷不醒的冯夫人后,默不作声离去。
冯夫人与冯小宝虽是因偷情结合,外人看来确实受人诟病,但可以看出冯夫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尖酸刻薄之人。
再看冯小宝,虽然潦倒不通世务,但是见到自己夫人血洒身前时,还是着急的手无足措,这说明两人间还是有情的。
何弃疗失魂落魄间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自从随唐冠打回长安,这里的一切就像是不属于他的,他自己情归何处,又该落脚何地,是这样在唐府得过且过,等待唐冠差遣,还是做些其他打算。
以前的那个药童rì子是多么简单,且管治病救人,一时间何弃疗悠悠荡荡,就像是一无主孤魂。
好在这守岁之夜并无宵禁,身处一片繁华,天下却似乎没了他的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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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深夜,唐府。
一辆马车缓缓停下,唐冠将熟睡中的林雨薰与上官婉儿轻轻携起,二女扑闪着睫毛对外界一无所知,唐冠动作又快又轻,让二女入赘枕边。
还是睡着了的她们老实可爱,也不用唐冠哄,也不用唐冠骗。
就在唐冠微笑准备入府之际,听闻一声无力呼唤:“去病兄。”
唐冠闻音眉头一皱,回首望去,当看清来人后,噤声道:“嘘。”
可当唐冠看到此人白袍染血之后,又不由眼皮一跳,此人赫然是游荡归来的何弃疗,在这里见到唐冠倒是出乎他之意料。
当何弃疗见到唐冠腋下所夹两名女子后,先是一惊,而后默不作声的帮忙将大门轻轻推开,两人悄无声息入院,唐冠对他点头示意。
而后便起步分别将二女送回房中,从头到尾二女竟然毫无察觉,当唐冠为上官婉儿除下花鞋,又小心翼翼的为其掩好被褥后这才走回院中。
而何弃疗竟然一直伫立在原地,唐冠见他面sè难看,不由眉头一皱,出声道:“弃疗兄,弃疗兄。”
何弃疗闻音像是还在失神,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唐冠见他模样摇头一笑,出声道:“进屋说话吧。”
说罢,唐冠便携何弃疗走入房中,将灯盏点燃后,唐冠上下打量了一下何弃疗,嗤笑出声道:“你这是去接生了?”
何弃疗闻音低首打量了一下自己血迹斑斑的衣物,也不由苦笑一声。
“坐吧。”唐冠见状心中暗觉新鲜,但他并没有开口多问,只是帮其斟了一碗茶水笑道:“咱俩有些rì子没见了,最近怎么样。”
何弃疗闻音干笑一声,也不想多说,他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落不了唐冠法眼,押了一口茶水后才说道:“去病兄,你带我走吧。”
“嗯?”唐冠闻言轻恩一声,饶有兴趣的看向何弃疗,而后出声道:“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我可能帮不了多少忙,但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何弃疗对唐冠所行知根知底,万锋等人与他齐齐不知所踪,他便知道唐冠肯定在背后有重要之事,如今他三魂丢了四魄,只想着走的越远越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唐冠闻言眼睛一眯,如今自己四处培养死士,rì子久了,队伍rì益壮大起来,方方面面都不能少,各种规划都要详细考虑,有了何弃疗说不定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用处,可此人是个菩萨心肠,他与万锋等人所行之事对他而言不说丧尽天良,称为丧心病狂也差不多了。
若是他目睹那边种种,恐怕又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再说了,什么叫死士,怕死,那就不叫死士了,必须要怀着必死的决心行事。
想到这,唐冠出声道:“弃疗兄,外面乱的紧,不怕你笑话,我这人也越来越粗了,你还是呆在长安吧。”
何弃疗闻言心下难免失望,他留在长安还能干什么?
唐冠见他表情,心中一动道:“你要是觉得没事可做,大可在此间设个药堂,或者去治理一下程将军也好。”
“药堂?程将军?”何弃疗闻言喃喃一句,片刻后出声道:“程将军...我医不好,药堂的话...”
唐冠见状一笑,替他拍板道:“弃疗兄,就这么定了,需要银子,可以向王伯筹备。”
“我....”何弃疗闻言下意识便想婉拒,可细想之下这也算是个主意吧,他知道唐冠所决定的事情容不得他人忤逆,再说有了药堂,赚些银子慢慢尝还便是了。
想到这,何弃疗默不作声起来,唐冠见状对其一笑,而后两人默不作声啜饮片刻茶水后,唐冠竟突然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何弃疗闻言一惊,惊讶道:“走?你不是才刚回来?”
唐冠闻言摇头一笑,随即走向书案,又点起一盏灯来,埋首写起两封文书,何弃疗见状起身走近,片刻后唐冠落笔,将文信折好,一封交予何弃疗道:“弃疗兄,这一封待明rì见到小七,你交给他,如今常大哥被安排入宫重新任职,小七要是有个什么病痛,就全靠你了。”
何弃疗闻言正sè接过,点点头,唐冠还真是神龙之身,不过他真有些羡慕他这种天高海阔的姿态。
而唐冠却将另一封折好收起,起身道:“弃疗兄,你早些休息吧。”
说罢,唐冠不再多言,直接走出房外,而这一次他倒是没有直接一走了之,而是取出袖中文信,望了一眼后,再次走向上官婉儿房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