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丁绪通红着双眼坐到当院的小饭桌前,昨晚他基本没睡,哭了一夜,天sè将明时才收住眼泪,还是因为听到妈妈起床做早餐的声音,怕被发现才止住悲伤。现在他的心和他的胸口仍然被巨大的悲痛占据着,空荡生涩地疼着。
而他体内另一个灵魂——小陶,此刻的心情却与悲伤半点儿不沾边,他的jīng神被惊奇填得满满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散发着谷物清香的发面馒头,香甜的红薯棒碴粥和酱红sè的咸菜丝上,岑姝菊又端上来一盘荷包蛋,两个煎蛋泛着油亮,蛋黄蛋清分明,在上面浇上四五滴美极鲜味汁,看着就有食yù。
“快拿筷子,赶紧吃呀。”小陶催促着丁绪,他都不记得多久没吃过早餐了,做剑魂太久,他已忘了食物的味道。
丁绪却是完全没胃口,任谁处在他这种情形都不可能没心没肺地大吃大喝,就像死刑犯临刑前的断头饭,最早是酒席,因为没人吃得下去,慢慢简化为一碗饭,一壶酒,就是这样,也没人吃得下去。
“大早起不吃饭,发什么愣?”丁广发梳洗完毕也坐到桌边,看着儿子一动不动皱着眉数落道。
丁绪呆坐着,没反应。
岑姝菊走过来,“小绪,快吃,吃完上学去。”注意到儿子红肿的眼睛,她吃了一惊:“眼睛怎么了?”
“没事。”丁绪终于回过神。
丁广发正端着大碗喝粥,忽然笑道:“昨晚没睡好吧?你妈不陪你,睡不着?呵呵,自己睡,还以为你多出息了。”
丁绪没接话茬,他木怔怔地想,如果昨天晚上他死在僵尸手里就听不到爸爸取笑他了。
岑姝菊以为儿子恼了,捶老公肩膀一拳,“死鬼,你就不能说一句表扬儿子的话。”
丁广发被捶得手一哆嗦,差点儿把粥洒了,有点儿不高兴,“你什么时候表扬过儿子,还不是一直说再生一个胆大的小子顶门立户。”
岑姝菊发狠地拧老公大腿,“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丁广发被拧得嘴里咝咝冒凉气。
丁绪看着父母打闹,心里却轻松不起来,好一会儿他幽幽地说:“妈,您再生一个吧。”
“什么?!”岑姝菊和丁广发都惊住了。生二胎不过是一个玩笑,长年用来激励丁绪上进,每次一说这个,丁绪就急,今天却是反常。
片刻,岑姝菊有些尴尬地说:“生什么生,也不看看你妈都多大岁数了。”
听了这话,丁广发翻了个白眼,“林青霞五十还生孩子呢。”
岑姝菊抄起筷子就打老公的头,“咱跟明星能比吗?你有林青霞老公有钱吗?”
丁广发不吭声了,埋头吃饭。
丁绪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妈,我对不起您。”
“你这孩子没完没了了,快吃饭,要迟到了。”岑姝菊板起脸来。
怎奈丁绪就是没胃口,拿着馒头不张嘴。
急得小陶跳脚,“快吃呀。”
“不想吃。”
“吃,你太瘦弱了,不吃胖点儿怎么挥得动乌钢剑。”
乌钢剑,小陶不由摸向自己脖项,那里有一个剑型吊坠,藏在领子里边。
“你是因为这个才上我的身?”
“是,我想利用你的身体挥动乌钢剑。”
丁绪不明白,那有什么用?
“保护辛承祧。”
“承祧需要保护?”丁绪苦笑,整个灵秀村最需要保护的儿童是他吧,辛承祧还需要别人保护,那分明是一个少年英雄来着。
“我现在跟你说不明白,你现在任务是吃饭,快点儿强壮起来。”
丁绪还是不为所动。
小陶真急了,骂道:“怨不得别人都叫你木头,你个死木头,比我还木。你以为你还能吃几天饭?你七魄已散,慢慢六感就会退化,尔后血液流动变慢,骨骼不再生长,直至最后变成行尸走肉。你不趁着感官还灵敏多享受几天做人的乐趣,还磨磨蹭蹭干什么?”
丁绪懵了,“这么说,你上了我的身,我也活不了多久。”
“对呀,我早就跟你说了,就算我们共享人生,也不可能长久,也许能坚持一两年,十年八年是不可能的,更别想娶妻生子。”
丁绪看着手中的馒头愣住了。
该说的都说了,爱听不听吧,小陶干脆闭上了嘴巴。
过了一会儿,小陶看到丁绪动了,和着泪水,他发狠地咬着馒头。
吃过早饭,丁绪背起书包出了门,岑姝菊想送他,被他拒绝了。经历了昨晚,他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就是深夜一个人出去也没关系,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身体里还有一个小陶,尽管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个小陶是干什么的。
上学的路上不时见到小伙伴,有几个向他打了招呼,他有心事,没有回应,人家也不在意,反正他是木头,反应慢半拍,平时也木木的。
正因为他有心事,他没有发觉今早村里有些不同,以往随时可听到的鸡鸣犬吠全都销声匿迹了,恐慌的情绪正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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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体育刘老师在课前接了老婆一个电话,急匆匆走了,对他这种行为学生们都已习以为常,懒得发表异议了,就连校长秦兰也记不清刘老师甩过多少次课。她只知道刘老师是本村的倒插门女婿,他妻子体弱多病,家里的地和鸡鸭都得他cāo心,孩子和家务也得他cāo持,是一个苦命人。这次听说是因为家里养的鸡出了问题,要他回去处理。要是放在别的学校,像刘老师这种纪律散漫的人请假,校方是要上门核实情况的,可秦兰不同,她虽然是个年轻的女人,却不好打听别人的家务事,刘老师翘课了,她马上想到的就是找支教老师朱冰晶代课。
朱冰晶今天也不在状态,所以让学生们zì yóu活动。
学生们对这个安排显然是喜闻乐见的,很快四散开来。不过今天也奇怪,他们没有捉对打闹或者组队踢球,而是仨一群俩一伙儿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只有辛承祧无聊地坐在双杠上,两条腿交替着一晃一晃的,望着远方的青山,不知在看什么。诗中讲“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灵秀村本身是个山村,而他看的是山外山,可能正在研究“一山更比一山高”的含义吧。辛承玉半边身子倚着双杠,默默地陪着他,两人一上一下,构成一幅平静闲散的画面。
小陶的视线一直胶着在辛承祧身上。
丁绪本来想去听听小伙伴们说什么,他们的样子像是在说什么诡异的事情,他心里有鬼,很怕他们是在说他。可是小陶不愿移动脚步,他就只能像木头一样杵在原地跟着小陶傻傻地看着辛承祧。
“你不是要保护他吗?为什么不过去找他?”丁绪承认辛承祧长得很好看,可再好看也不能眼睛都不眨地从早上看到现在,看上两三个小时,毕竟不是女孩子,他实在是看烦了。
小陶深吸一口气,“怎么过去?”
丁绪气闷,走过去呀。
“我…不敢。”小陶想起第一次抱辛承祧时他的推拒和反抗,身形不由微微颤抖。他的异常反应让丁绪感到莫明其妙,难道小陶怕辛承祧?
其实小陶并不是怕辛承祧,或者辛承祧的前世郑彦,他是过于紧张他,因为太紧张一个人,怕被拒绝,所以不敢靠近。
丁绪觉得好笑,看来小陶比他聪明不了多少,紧张一个人就跟他做朋友呗,交个朋友有这么费劲吗?
想罢,丁绪一脚踏出,向辛承祧走去。
此时,辛承祧也收回了远眺的视线,喃喃自语似地跟辛承玉说:“哥,要跟朱老师学降妖术吗?”
辛承玉抬头看他若有所思的脸,“你想学?”
“好像挺好玩儿的。”
他们的对话恰巧被丁绪听到,他心中不禁一动,如果世上有降妖术,他学了之后能不能变回一个正常人呢?
辛承玉已经注意到十分接近的他。
丁绪硬着头皮开口,“嗨,辛承祧,我觉得你人挺好的,我挺喜欢你的,你能跟我做朋友吗?”
一句话把辛承祧、辛承玉和小陶都说愣了。
两秒钟过去,辛承玉率先反应,轻笑了一声,“木头,我才发现你这人真逗。”他并不能分辨出刚才那句话是出自丁绪本心,还是小陶的意思,所以笼统地归到木头身上。这个绰号还真贴切,丁绪和小陶都是比较木讷兼之笨头笨脑的人。
木头的脸一红,这是丁绪的反应,小陶的注意力则全在辛承祧脸上。
辛承祧感到很意外,但还是从双杠上一跃而下,冲木头淡笑点头:“好啊。”大家是同村的小孩儿,就算木头笨一点儿,辛承祧也没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一等。
小陶没料到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有些欣喜若狂,张臂就把抱住。
这家伙,又来了!辛承祧瞬间变了脸sè,不等他抱实就恼怒地把他推开。
“做朋友可以,我跟你约法三章,你不准随便抱我。”
小陶掌控的木头一个劲儿点头。辛承祧松了一口气。两人很快热络起来。辛承玉从旁看了直想笑,约法三章,这不才一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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